四爷居住在西北大山深处的一个旮旯小村里,村子里的民风很纯朴。 纯朴的民风造就了这里人的耿直憨厚,但质朴的乡民有时会因世俗观念,囿于传统礼教而留下一些不可避免的遗憾。 四爷有个很争气的儿子叫刘庭,她是下阳坝村第一个走出大山的人。刘庭头脑活络,走出大山没过几年就靠倒腾羊毛攒下了很大一笔钱。 阔了的刘庭,这天驱车回了老家给死去多年的大伯上坟。上完坟招呼完村里前来吊唁的乡民后,天已经擦黑了。刘庭出去多年,这次是第一次来下阳坝,村里一些儿时的玩伴都已成家立业,刘庭借着这个机会和大家伙聚在了一起。架不住几个汉子的劝酒,就多喝了几杯,此时早已是醉眼朦胧,走路也打起了踉跄。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家后,没顾得洗上把脸就趴在了土坑上哼哼地睡了起来。 半夜里,酒劲过了,刘庭感觉小腹胀胀的难受,便爬了起来准备去院子里的那棵歪脖子树下解个手,解完手后正要回去,乜斜着眼却发现老爹屋子的门半掩着。刘心里奇怪,喊了几声,爹没应。走过去朝屋子里瞅了瞅,发现老汉深更半夜竟然没在家。刘庭怕老汉出事,借着朦胧的月光,轻手轻脚地出了大门,向村外寻去。 村外一片静谧,只偶尔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啼叫。刘庭径直地朝村东头寻去,并没有找到老汉的踪迹,又打转身子朝村西头这边寻来。村西头有条蜿蜒着延伸向村外的小河,相传在抗日战争的时候,这条河里许多无辜的村民被日军杀害后丢尽了河里,村民为了祭奠这些死去的亡灵就将这条河取名外哭咽河。 哭咽河在晚上的时候显得特别的渗人,惨白色的月光投射在河沟里,泛起的粼粼波光,像刚抛在河里的那些死去的人的白肚皮。刘庭沿着河沟一路提心吊胆地走着,深怕碰到什么不好的东西。那些掩盖在夜色中的山峦,勾勒出一条条隐隐绰绰的线条。哭咽河靠着这群山流淌。刘庭这时正好循着山脚走过来,借着河面泛起的光亮,他看见老汉一个人站在河堤上很焦躁地向四周张望着,老汉的神情就像是在着急地等待着什么一样。刘庭一时间弄不清楚老汉深更半夜来这边干什么,便缩着身子躲在了河堤口处的沟渠中。 老汉朝四周警惕的望了一会,发现并没有人跟来,学着布谷的叫声“啵咕”“啵咕”“啵咕”叫了几声。刘庭正自困惑不已,深怕老汉是在梦游,刚翻起身准备扯老汉回来,就见山脚下的一片茂密生长着的高粱地里猛地窜出一个人影来,扑到老汉身上倒吊着亲吻起来。老汉一把搂住黑影,很亲昵地温存起来。 刘庭看到这一切顿时傻眼了,愣愣地曲蜷在沟渠里说不出话来,他想不到一向少言寡欲的老爹竟然有这么开放的时候,深更半夜地跑到高粱地里来求欢。那刚才的那个黑影会是谁?他们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这一切刘庭都不知道,只好凝神屏气地躲在沟渠下,静待事情的发展。 过了很大一会儿,两个缠绵的身子才分开了。 刘庭听到黑影向老汉撒娇:“死鬼,毛毛躁躁地连一天也等不了,你家庭儿不是刚回来么,你就不怕庭儿知道咱俩的事?”说着嗔怪地朝老汉的后背拍了一下。 老汉只是咧开嘴嘿嘿地笑着。一脸宠溺和厚爱地看着怀中的人儿。 躲在沟渠中的刘庭这时渐次放下了悬着的心。猫着腰回到了家里,合衣躺在炕上一个人乐开了花。刘庭从刚才娇弱的黑影的声音里听出那人就是从小待他很好的王二婆。 王二婆生性温蔼可命很苦,刚嫁到王家,男人就在矿上挖煤出了事故,留下王二婆和一个闺女两个人相依为命的过着。刘庭小的时候,家里老娘过世的早,平时一些扯衣拉线缝缝补补的女人活都是老汉央求着王二婆帮做的。王二婆也是个热心肠的人,每次老汉有求必应。这样一来二去,两家的关系便活络了起来。王二婆待刘庭也像亲儿子一样照顾着。刘庭早有意撮合王二婆和老汉在一起,只不过在乡下再婚是一件有悖传统礼教的事,就一直没敢开口。 乡下的风俗,女子要从一而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脚进了哪家门,这一辈子就定了,它不像城里人,观念比较开放,配偶的任何一方死了都可以再嫁或再娶。在闭塞的乡下,女子再嫁就会被认为不守妇道,有违常理,是绝对不允许的事。 刘庭也曾想着将老汉接到城里,给老汉寻一门亲事,可老汉就是不听。每每提起时,老汉就说自己已经是一个半截身子都快要入土的人了,哪还有心思去城里看那花花世界。老汉对下阳坝村有感情,说什么也不想迁到城里去。刘庭没辙,拗不过老汉,给老汉续弦的事就再也没提起过。可谁承想,50多岁的老汉原来心中一直惦念着王二婆,这风风雨雨的几十年中,敢情老汉是一直默默地守着她才不愿去城里享福的。想到此,刘庭也释然了,一方面为老爹有了个相依相守的老伴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又陡然生出一股酸楚来。老汉心系着王二婆,却深怕村里人说三道四,只能在深更半夜偷偷地出来相会。 刘庭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为老汉也为王二婆。 第二天天刚刚放亮,刘庭就来到正屋里,老汉已经起床,正端着搪瓷的茶杯啜饮着。刘庭旁敲侧击地问老汉,爹,昨晚睡的还好不? 老汉崩了儿子一眼,故意生了个懒腰,“睡着好着哩,没啥烦忧的事,咋能睡不好哩。”老汉补充了一句。 “哦,那王二婆家这几年光景过得还好?我一出去兜兜转转十多年了,还没去婶子家探望一下来。” 老汉不知儿子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神色微变。抖抖衣襟,说:“你婶子家这几年也就那样,清汤寡水地过着,有啥事,爹也会过去帮衬一下。” “那婶子这几年就没找个相好的?”刘庭直奔正题。 “没……没……应该没把。”老汉明显地不安。搪瓷碗中的茶水洒出了一些。 刘庭禁不住笑起来,眯着眼煞有介事地看着老汉。 老汉看着儿子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哆哆嗦嗦地说:“你......是不是知道......些啥?” 刘庭见再装一下就显得自己不那么道德了,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临走时抛下一句话。 “爹,婶子人挺好的,待我待你都好,你们俩要有个啥,我没意见。” 刘庭前脚正要跨出门槛,不承想老汉扑腾下从炕上下来,气啉啉地骂道:“你站住。” 刘庭吓了一跳,转过身,老汉脸色煞白地看着刘庭。“你......你个混账东西......你不能这么侮辱你婶子?” 刘庭见老汉声色俱厉,想他正在气头上,这事还是以后再谈。赶紧一个人怏怏不乐地出了门,向村东头的方向走去..... 王二婆的女儿水仙这时正好下地回来,迎面碰上了刘庭,喊了刘庭一声,刘庭闷着头没答应。水仙又喊“狗蛋哥”(狗蛋是刘庭的乳名)。刘庭这才猛然惊醒过来,抬起头来正好跟水仙的眼光对上。 刘庭一时没认出这是小时候的那个鼻涕妞,上下打量了女孩一下。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有着健康的麦色皮肤,眼睛大大的,身材纤瘦,锁骨毕现,身上碎花汗衫的袖子子随意上挽着,很是俏皮可爱。 “你是?” “我是水仙啊,咋啦,出去了几年不认识我啦?” 刘庭这才恍然醒悟吧,腼腆着笑了起来,“水仙啊,长这么俏了。”水仙第一次被男人当面夸,脸色绯红了一片,不好意思地忸怩着。 刘庭想起老汉和王二婆这对露水鸳鸯因世俗成见而只能在私下里相会的事情里,心猛顿了一下,接着说:“仙儿,那我能去你家瞧瞧婶子吗?都好多年没见了,心中怪惦念她的哩。” 仙儿听了,神色黯然起来,眼睛中有眼泪在打转,抽抽噎噎地说:“狗蛋哥,你还不知道吧,我......我......娘不再了。” “什么?不再了?” 刘庭听到这俩个字瞬间如五雷轰顶,呆立在当场。 “那……我……” 刘庭艰难地吞下了正要脱口而出的话。 心中惊奇地想:“我昨天不是还看到她跟我爹……难道……” 刘庭越想越觉得奇怪,匆匆地辞别了仙儿,赶回了家。 老汉这时正在门前的车轱辘上晒着暖阳,刘庭走过去,低声说:“爹,我问你个事呀?” “啥事?”老汉一脸茫然地看着儿子。 “那个王二婆是不是去年过世了?” 老汉颤抖着从车轱辘上下来,两眼浑浊地看着儿子,“你都知道了,你王二婆去年去世的,我跟你二婆的事你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我们生前不能在一起,你二婆死后我们能见见我也就知足了。“ 刘庭这才知道,原来老汉一直深爱着一个魂灵。 晚上,刘庭驱车回城里路过哭咽河的时候,停了下来。河水泛着黄色的污秽顺着沟渠流着,刘庭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心想,不管王二婆现在是什么身份,她都认她做他亲娘。 ...
1 祖母说,在荒芜的乱坟地里,长着一种很奇怪的草,名唤,迷魂草,它能迷惑人的心智,使人产生幻觉,让人在坟地里一圈又一圈地徘徊。 清嘉庆年间,四川省泸川城中居住有一户姓杨的官宦之家,常年济世救人,早些年间还得到了当地人的赞扬与爱戴,但天有不测风云,杨家老两口早下黄泉,留下一子------杨劲,因为父母双亡,自幼无人教养,杨劲迷失了本性,常常鱼肉村民,强占民宅,欺压百姓不说,还将村中少女抢入家中强行施暴,成为了当地第一恶霸。杨劲一无是处,靠父母留下的银两才得以维持生计,唯一的爱好便是带着一群市井流氓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所到之处,必定一片狼藉。每当村民远远看到杨劲前来,总会惶恐不安,立马回家关门闭户起来。 一次打猎途中,山路间偶遇一名妙龄少女,杨劲心起色心,就下马上前调戏少女,少女立马将双手抱在胸前来阻挡杨劲的图谋不轨,可一不小心跌倒在地,杨劲便趁此机会压在少女身上就是一阵狂吻,欲罢不能中,试图扯掉女子上衣。就在此时,一位赶考书生碰巧路过,上前推开杨劲救下少女。 “你这小子何许人也…”杨劲推开了扶他起来的手下:“竟敢来破坏老子好事。”说罢,便命令爪牙拔下腰间钢刀上前砍杀书生。 眼看即将挑起事端,书生深知不是杨劲等人对手,便急忙拽着女子跑进树林,可是才刚跑了没多久,便停下了脚步,只因,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书生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攥(zuàn)上少女就躲进了一旁的草丛中,只求苍天庇佑,杨劲千万不要发现他们,不想杨劲才刚追上前来,一眼就发现了两人的藏身之处,还一刀朝书生砍去,顿时书生身首异处,颈中大量血液涌出,随即强行玷污少女。完事后,杨劲他心狠手辣,竟然毁尸灭迹,将赤身露体的少女和书生的尸体一起抛进万丈深渊,而后大笑一声,才离开此地。 某日,杨劲带着一帮“爪牙”在村中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忽然,村中百姓奔至衙门。杨劲感到好奇,便带着“爪牙”凑了上前。进入衙门,便见堂下跪着一对男女。不等杨劲问个究竟,村民们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男子和一妇女相好,被妇女丈夫发现后,男子惊慌之下杀死妇女丈夫。” 就在县令拍着惊堂木即要处决跪在堂下男子的一刻,那男子突然抓住了杨劲的裤角,自称是杨劲的堂弟----杨楠,杨劲欣赏此男子色胆包天、胆大妄为,就花钱疏通县令,救下杨楠…… 从此杨楠搬到杨府以二爷自称,为了答谢救命之恩,便对杨劲唯命是从,为杨劲出谋划策,说白了就是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一日,两人带着“爪牙”来到村中游荡,见一女子长得十分乖巧、楚楚动人,杨劲又心生色起,看得魂不守舍、呆若木鸡。 身旁的杨楠看出了杨劲的心思,便附耳道:“堂哥既然喜欢,为何不追上前去?” 杨劲呆滞了半天才回话道:“是很喜欢,但女子以将秀发盘起,从发看出女子已嫁他人!” 杨楠笑道:“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堂兄为何不偷他一把?” 杨劲拍了拍杨楠的肩膀:“还是你小子最知我心啊!”说罢,便带着“爪牙”悄悄地跟在女子的身后…… 杨劲等人跟着女子走了几里路后,才到女子家中,见到家中无人,杨劲便放荡起来。女子见杨劲轻浮放荡,便想跑出房门,岂料被门外的杨楠等人拦下。杨劲大步向前,一把将女子抱起。女子拼命挣扎,试图逃脱杨劲“魔爪”。杨劲见女子不肯就范,便一巴掌打在女子脸上,强行将女子抱进房中放倒在床。女子心想今日难逃“魔掌”,便蜷缩一团躲在床角边上啜泣。此时的杨劲早已是如饥似渴,只见他三下两除二脱光了自身的衣装,如狼似虎般扑向了女子…… 女子丈夫从外做事回来,看见家中院子站满了市井流氓,便急忙放下扁担,冲了上来。杨楠立马张开双臂,拦下女子的丈夫,继而看了下紧闭的房门,笑着说:“你不能进去。”话音刚落,便闻房中的杨劲大喊道:“放他进来。”杨楠放下双臂,女子丈夫就急忙推开了房门,眼中撞入了正穿戴衣帽的杨劲和全身赤裸躺在床上的女子。 杨劲对着女子丈夫笑道:“你媳妇真不错,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女子丈夫气急败坏地说:“你们这帮衣冠禽兽,今日,我便与你们拼了!”说罢,抄起一旁菜刀就向杨劲砍去。杨劲顺势躲过,一脚就将他给踢倒在地,随后吩咐守候门外的杨楠等人进入房中将他捆绑在地。 女子丈夫:“放开我,你们这帮地痞流氓。” 杨楠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晃荡于女子丈夫眼前:“吼叫什么,再叫,一刀宰了你…”晃眼间,杨楠看到赤身裸体蜷缩在一角的女子,就笑着对杨劲道:“既然堂哥享用完了,残羹(gēng)剩菜就交给我们收拾。”说罢,便带着跟来的手下一起调戏女子。女子不愿任人宰割,惊慌失措中,一巴掌打在了杨楠的脸上。杨楠迁怒于人,来到了女子丈夫身旁,威胁道:“你要是不从我,我便杀了你相公。” 女子丈夫哭泣着大骂:“你们这些王八蛋,有本事就杀了我,我即使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旁边的杨劲立马大怒,夺过杨楠手中的匕首就一刀割下了女子丈夫的右耳。女子丈夫顿时疼痛难忍,满地打滚。 女子哭泣着说:“你们如若放了我夫郎,我今生便为奴为婢的伺候你们。”话音刚落,便见杨劲掐着女子丈夫的喉咙,活生生割掉了女子丈夫的舌头。 女子立马蒙住了眼睛:“我已答应了你们,你为何还要割掉我夫郎舌头?” 杨劲冷冷回道:“我虽然答应你不取他性命,但难免日后,他将今日之事泄漏出去,以防万一,才出此下策。”女子听后,咬牙切齿,不顾浑身赤裸,站起身来,就和杨劲扭打在一起。在拉扯间,女子额头不幸撞到桌角,当场毙命! 杨劲见到死在桌前的赤裸女子居然还不肯罢休,顾不上痛厥在地的女子丈夫,竟视若无睹、旁若无人的抱着女子尸身上床行事……(本人言:看到素材,写到这里,气不打一处,这杨劲到底还是人不,真该千刀万剐。) 一日,杨劲与杨楠带着家丁来到山中打猎,刚到山中,方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变得翻云起雾电闪雷鸣起来,眼看大雨将至,杨劲二人便骑上快马带上家丁四处避雨。无意识间,来到了一座森林,刚到森林之中,诡异的浓雾便瞬间弥漫了整片森林,使得两人与家丁失去了联系。就在两人惶恐不安时,一道霹雳劈倒了大树,燃起了树枝,吓得马匹脱缰而逃。两人立刻追马而去,却越追越远、越走越深,浑然不知已身陷一片坟场。就在这时,一道霹雳迎空劈来,两人这才发现已身在一片坟场当中。四周阴风阵阵,冥钱悠扬,随着狼声咆哮,四下弥漫起了一层诡异的浓雾。两人冷汗淋漓,忐忑不安,立刻拔腿而逃,可逃了许久,却仍在原地转圈。这时的两人早已是严重虚脱,虚汗淋漓,突然眼前一片朦胧,就昏倒在地。 2 惊醒之后,已是皓月当空。视线朦胧中,一座大宅撞入眼帘,大宅里星火燎原,于是,两人便想借宿于此,刚要敲门,一位老汉就带领一群丫鬟婢女开门相迎,其中两名婢女手中还捧着干净的衣装。两人见到婢女手中衣装,这才发现全身衣物已被露水打湿。 忽闻杨劲咳嗽几声,老汉便对着身旁的婢女道:“还不引两位壮士前去西厢换取身上衣物。” 婢女莺啼一笑,就引着两人进入西厢,进入屋中,两桶热水已摆放其中。 杨楠立觉诧异:“为何房中已注满两桶热水,莫非你家主人懂得未卜先知之术?” 婢女笑着解释:“世间岂有未卜之术,先知之人,那是壮士未到之时,已有姐妹注入热水,壮士还不宽衣沐浴?” 旁边的杨劲张开双臂,等待婢女为他宽衣解带,但迟迟未见婢女有所行动,就对着婢女发问道:“为何还不为我宽衣沐浴?” 婢女愣了一刻,许久后,才说道:“儿时坠入河流,差点淹死,从此杯弓蛇影,壮士还是自己宽衣吧。”说罢,放下手中衣物,笑着走出门去。 “堂哥…”杨楠拍了下杨劲:“如今你我身在别人家中,婢女也不是家中婢女,你还是将就将就吧!” 杨劲摇了摇头,也就脱了个精光,下到桶中沐浴。本想借沐浴解除疲劳的两人,谁料进入水中,不仅不能解除疲劳,反而还觉得头晕眼花浑浑噩噩。就在这时,门外等候多时的婢女敲了下门:“壮士沐浴完后,穿好衣装,随我前去大厅赴宴。”两人听后,急忙穿好衣裤走出房门,跟随婢女朝大厅走去。两人刚进入大厅,老汉便赶忙吩咐两人依序入坐。宴席之上,美味佳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享用完美味后,在闲聊之中才知晓老汉姓张。 杨楠站起身来连忙道谢道:“多谢张老爷的盛情款待!” 张老汉冷笑着说:“壮士勿忙道谢,款待还未结束。”随即拍了下手,对着门外道:“速请小姐出来领舞助兴!”过了一会儿,一名身穿绿色上衣的女子走了进来,然后对着两人行礼:“小女子姓张,名夕妍,小女子曾与两位有过一面之缘,两位是否对我还有印象?” 杨劲色眯眯地盯着夕妍:“我与小姐素未谋面,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姐美貌。” 二人对话完后,夕妍便开始曼舞,在灯光的映照下,夕妍肌肤更加胜雪,勾魂摄魄,容色更加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舞到高潮之中,杨劲看得喜出望外,连拍叫好,杨楠则是思前想后,无心观看台下舞蹈,感觉此情此景曾似曾相识,脑中一直闪过张家大宅,口中还一直小声念着夕妍两字,迷茫中,忽觉脸颊有些疼痛,杨楠便用右手抚了一下,顺便揉了揉双眼。突然,身上的衣衫变成了黄色的寿衣,屋内的景致也逐渐变化,变得破烂不堪、蛛网尘封。随着屋内变化的瞬间,张家之人也变成了恐怖的面目,轻盈曼舞的夕妍已不是方才的妙龄少女,如今披头散发,左脸已经腐烂,右眼还血流不止,而端坐在大堂之上的张老爷更加恐怖,颈部之下已化成了皑皑白骨,口中三尺舌头缩进伸出,时不时的人头还掉落在桌上,发出“梆梆”的声音,旁边的婢女则是纸人的化身,怪不得不敢触摸水桶,桌上的山珍海味全是元宝蜡烛,蛤蟆蜘蛛。这一刻,杨楠冷汗淋漓,寒毛卓竖,不由得全身抽搐,吓破胆而亡。 张老汉一见此状,便指着杨楠,急忙对着身旁的丫鬟道:“壮士醉了,扶他进房休息。” 杨劲醉眼迷离,拍了下桌案,笑道:“才几杯下肚,便醉成这样。”说罢,又继续吃着那些所谓的“山珍海味”…… 夕妍擦了擦汗,说:“小女子已是香汗淋漓,疲惫不堪,等我回房沐浴之后,再出来款待壮士。”说罢,便转身离去。 此时的杨劲色心又起,见到夕妍离去,便找了人有三急之理,出门解手为由,离开宴席,紧随夕妍而去。杨劲来到后院,见四周黑乎乎的一片唯有一处房屋发出点点蜡光,就大步上前,捅破窗纸,窥(kuī)视房中洗澡沐浴的夕妍。看着、看着,杨劲不禁心痒难耐,也就破门而入,欲与夕妍成就好事。 夕妍见杨劲进如房中,居然没发出尖叫之声,反而还一脸无常、不以为然,仍然擦拭着娇嫩的身体。 杨劲见此,便发问道:“小姐见我进入房中,为何不做任何反应?” 夕妍一边擦着身体,一边笑着说:“郎君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奴家身体,为何奴家要做出异常之事,发出尖叫之声!” 杨劲喋喋笑道:“不管你我是否曾经相识,如今你已是我心中肉,掌中宝。”说罢,便大步走上前去,狂吻夕妍,随后将夕妍放倒在床,与夕妍进行鱼水之欢…… 夕妍躺在杨劲的胸膛:“郎君真的记不起奴家了吗?” 杨劲好奇地问道:“小姐几次谈起我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但平生我见人无数,真的没有任何印象了。” 夕妍冷笑着说:“你还记得两年前的张家吗?还记得惨死在你手上的张夕妍吗!” 原来在两年之前,杨劲与杨楠迷失在山野之中,途中偶遇了山中采药的张老汉。张老汉不忍见到两人露宿山林,便大发慈悲之心,带着两人回到自己家中,岂料出自好心居然是引狼入室。杨劲二人图谋不轨、恩将仇报,见到张家金银如山之后,便想占为己有,于是乱刀砍死张老汉,奔向夕妍房中,想要奸污夕妍,可是夕妍拼命抵抗,始终不肯乖乖就范,抵抗之中,还一巴掌打在了杨劲的脸上,结果惹怒了杨劲。杨劲强奸未遂,恼羞成怒,竟戳(chuō)穿了夕妍的右眼。夕妍疼痛难忍,当场晕厥过去,没多久便流血过多而死。杨劲杀死张家父女之后,便与杨楠砍死了张家所有的仆人,随后收刮了张宅的家产,一把大火烧了张家的大院。 夕妍说完,变出本来面目,幻成狰狞面孔,吓得杨劲屁滚尿流滚下床来。只听得一声“有鬼”,杨劲拉开了房门,可等着他的却是更加毛骨悚然的一幕,提着头颅的书生、血肉模糊的少女、披着长发的少妇、以及正在啃食杨楠尸身的张老汉。出于求生本能,杨劲埋头直奔,一把推开了冤魂,跑出了张宅,可山路崎岖,再加上无比恐慌,一失足,跌入了山崖…… 家丁发现两人不见踪影后,便潜进树林之中寻找两人,在一所坟地间看见两人徘徊转圈,因为家丁长期受到两人欺辱,所以不敢作声,只好坐在一旁观望,猜想两人肯定落下了什么东西,在此地徘徊寻找,但过了许久之后,太阳西下之时,两人还在围绕那片坟地转圈,家丁在好奇之余才恍然大悟过来,推断两人一定是撞到鬼了,于是赶忙上前,一巴掌打在杨楠脸上,本想打醒杨楠,岂料杨楠却四脚朝天,口吐白沫,当场暴毙身亡。看到杨楠撒手归西,家丁再也不敢叫醒杨劲,只好找来绳索想把杨劲捆绑起来,但在捆绑的当中,杨劲却发疯似的推开了家丁,大步跑向前去。家丁虽追了上去,但却一直追不上杨劲,眼睁睁看着杨劲跌落悬崖。 原来那日两人阴差阳错的来到了张家父女的坟地,又误踩到了坟墓周边的迷魂草,使得两人在张家坟墓前一直转圈徘徊。不久之后,两人又因疲惫不堪之下,看到了自己的心魔,又在迷魂草的神效下浮现出了幻象,在心魔与幻象的驱使之下,让两人过度惊慌的死在幻象之中! (本人言:正所谓,因果循环,恶有恶报。平日做尽伤天事,天理必当恕难容!人在做,天在看,别心存侥幸,认为能够逃脱法网,即便你只手遮天能够逃脱法网,但也逃脱不了公道的谴责,逃脱不了苍天的眼睛!) ...
1.电脑里的眼睛 因为不喜欢学校寝室里臭烘烘闹腾腾的气氛,林远自己在郊区租了一间公寓的小阁楼,虽然不大,但是一个人住已经很好了,而且还方便约小姑娘,林远一直住得十分开心。 但是最近,由于通信公司的设备出了故障,他断了网。这对于不过12点从来睡不着觉的林远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于是这天晚上,百无聊赖的他想到了蹭网。 说干就干,林远打开笔记本,点开无线连接,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很多信号非常不错的网被他搜索到了,只是人家都加了密码,林远试了一圈,依旧是白忙一场。 正当林远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一个新的信号。林远试了好多密码都不正确,最后,他泄气般地试了一下最不吉利的那组数字:44444444,成功了! 林远好开心,这次上网可比任何一次上网都兴奋。他玩了一个通宵,直到一丝阳光从窗帘照进来,网络恰好断了,他才倒到了床上。 从那天开始,每晚林远都要用那个网络玩上一段时间,那网络超好,甚至比自己的宽带还要给力。只是,那个网总在12点过后才会出现,而自己在联网的时候,总觉得……电脑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林远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做贼心虚。 直到有一天,林远和一个小姑娘视频后才突然想到,会不会有黑客侵入自己的电脑,利用自己蹭网之机偷偷窃取自己电脑里的私密?甚至他还可以控制自己的摄像头偷拍点什么。 这么一想,林远心里发毛了,他立刻检查笔记本,没发现任何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虽然没有人偷窥自己隐私的痕迹,自己却可以偷窥别人啊,如果那个网络的主人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林远被自己肮脏的想法刺激得一阵兴奋,他急切地盼望起黑夜来。 天终于黑了,好不容易到了12点,网络一连接成功,林远立刻侵入了那台为自己免费提供了好几天网络的电脑的本地磁盘。 林远禁不住一阵兴奋。他毫不客气地开始检查对方一个个的文件夹。果然不违所愿,他成功地看到了一个漂亮女孩儿的很多生活照片,那女孩漂亮得让林远不由得浮想联翩。 林远兴奋地又点开一个文件夹,进入这个文件夹,他却一下子傻了眼。这个文件夹里有几十张照片,但每一张都是女孩自杀的样子!割腕的,上吊的,中毒的……那些照片一张比一张可怕血腥,看得林远心惊肉跳! 等等,这个网络每天晚上12点才有……这个女孩该不会已经死了吧?还有那个隐约却强烈的眼神,难道是女孩在盯着自己? 正当林远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门铃声响起来了! 2.女孩有约 林远被吓了老大一跳,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颤抖着问道:“谁?” 没有回答,门铃继续响着。 林远咽了一口唾沫,他透过猫眼看出去……门外居然站着刚刚照片里的那个女孩!女孩穿着粉红色的睡衣,抱着一个大大的绒毛娃娃,看起来非常可爱。 可是,可是刚刚的照片…… 林远哪敢开门,但门外的女孩却不死心地道:“同学,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是隔壁的,有点事想求你帮下忙。”女孩儿的声音很甜美,林远听了她说的话,多少安心一些了。 “什么事儿?”林远没想到她居然就是隔壁的,他住进来这么久了,从来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声音,一直还以为是空置的呢。 原来女孩是想找他帮忙修电脑。女孩儿说,她是S大的学生,也是租住在这里,她自己找了一个冷门的生意赚点钱补贴自己——就是把她自己的照片P成一张张狰狞可怕的自杀图片,发到一个专业发布那些图片的网站上。 今晚,正当她预备把照片传上去的时候,网突然断了。她见过林远几次,觉得他应该不是坏人,于是便试探着请他帮忙。 听了女孩儿的话,林远所有的恐惧疑虑都没有了。 他很快修好了女孩的电脑,顺便知道了女孩的名字:成雨薇。 就这样,他们就算认识了,一来二去,林远也约了成雨薇吃过几次饭,他们似乎要进入恋爱关系了。 林远一直没有和成雨薇说自己偷偷蹭她的网的事儿,他觉得这很好玩,他想试着控制女孩儿的摄像头,他肮脏地想要偷窥女孩儿。 但是,一件诡异的事发生了。这天,一个中年大叔敲开了林远的门,他说自己是隔壁的户主,因为有人要租住他的房子,而他又有事赶着要出门,所以想请林远帮忙拿着钥匙看着点,如果看房的人来了,请他帮忙给开开门。 林远诧异地问:“怎么?成雨薇不是住隔壁吗?她不租了?” 那个中年人脸色一变:“小伙子,你可别瞎说,我的房子空了好久了。” “怎么可能,我们天天见面的,晚上她就会回来的。” “你有病吧?”那个中年人竟然生气了。他一把夺回自己的钥匙,转身大步而去,把林远一头雾水地扔在了那里。 林远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成雨薇那许多惨烈的照片,还有,成雨薇每天都是半夜才回来,自己等过她几次,但是没有一次看见她回家,都是她到了家再来找自己的……按理说,刚刚那个中年大叔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撒那种谎啊。林远忽然感到一阵阵寒冷。 林远缩回自己房间,他想上阿,但是成雨薇还没有回来,他没有网,想了想,林远跑到了网吧,他要搜索下成雨薇所说的网站。 他搜到了,那果然是一个P图网站,他找到了成雨薇的照片,成雨薇竟然是金牌供应师,她做的照片是价格最高的,因为最逼真。 可这到底是逼真,还是,真? 3.说话的文档 那夜,林远没有再去找成雨薇,他怕了。12点过了,他打开电脑,想了想,入侵了成雨薇的电脑。 他又一次进去,更加仔细地搜寻她的文件夹,终于,一个隐秘的文件夹被他看到了。那里有一份文档,上面写的内容赫然是成雨薇每一次自杀的具体经过。 她自杀过,而且死过,但是她又活了! 林远心惊肉跳,他仔细看着,看到最后,忽然发现有一页文档竟然正在书写。 “这是第一百零一次了,这次,我终于不用再孤单地死去了。林远,你说,我该用什么方式死去?” 这段话就在文档上一个字一个字出现,就像是在对他说话一样。 林远吓傻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为了实验,他轻轻说了一句:“……跳楼?” “好!”文档上立刻出现这个字。 林远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文档真的是在和他交流!看来,成雨薇早就知道他在蹭网和窥视,她故意引诱他,为什么?她不是个活人,难道她要他给她作伴? 持续书写的文档解释了林远未问出口的疑问,她说自己太孤单了,即使死了那么多次,也从来都是一个人,直到林远的偷窥才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你……你要杀我?”林远快哭了。 “怎么会?我是要你见证我的死,求你,不要让我孤单地死去。” 说完这句话,文档忽然变成了播放器,一幕幕成雨薇自杀的图像开始不停地播放,房间里一时充满了凄厉的惨叫声和残酷的大笑声。 林远抱着脑袋号叫起来。 4.跳楼 这时候,该死的门铃又响了。 林远已经吓得不行,透过猫眼看出去,外面站的竟是成雨薇。 “林远,怎么没有过来啊?”成雨薇抱着大大的毛绒玩具,看着猫眼说。 她笑靥如花的样子那么可爱,根本不像是一个死人。无论如何,她就在门外,林远已经无处可逃了。抱着必死的决心,他苍白着脸开了门。 “你怎么了?病了吗?”成雨薇看着他关切地问。 “没,没有。”林远连忙摇头,他没有办法去问“你是不是死人”。 成雨薇也没有在意,将棘远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里有些阴森,因为她用的是一种青紫色的灯光。她那些自杀照被她放大了挂满了墙,每一幅都触目惊心。 “林远,你猜我今天打算P一张怎样的图?”成雨薇不等他回答,便调皮地道,“跳楼!” “什……什么?”林远吓了一大跳。 成雨薇却兴奋地说:“我这么漂亮,摔碎了一定很好玩。” 说着,她拉着棘远的手,竟然跑上了阳台:“你看,夜色多美,跳下去一定很好玩。” 林远不能说话了。 “要不,我们一起真的跳一次?”成雨薇看着林远眨眨眼睛。 她要对自己动手了!林远心里“咯噔”一下子,他脑袋一热,大叫一声,一把把成雨薇推了下去! 成雨薇死了! 家里林远不敢呆了,他匆忙收拾一下跑出去找了个附近的旅店躲了进去。庆幸的是这里是郊区,旅店深夜很安静,似乎都没有什么人。 柜台后也只有个脸上贴满了膏药的中年人偎着,林远开了间房就把自己锁在了里面。 小旅馆里也有电脑,为了转移注意力。林远慌乱地登上了QQ,打算随意找个人胡乱说说话。 但刚一登上QQ,一封邮件便飘进了邮箱,林远点开那封邮件,顿时尖叫出声!那是一张死亡现场的照片,冷硬的马路上,一个女孩手足断裂脑浆迸流,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胖胖的绒毛娃娃,此时已经和她融为了一体。 林远惊魂欲裂,成雨薇掉下楼才不过是刚刚的事儿,是谁这么快就知道他是凶手?难道是…… 但还未等他缓过气,QQ的小喇叭咳嗽起来。加他的是个没有个人资料的人,肯定是成雨薇!但他还是壮着胆子通过了验证。 “嘀嘀嘀”,消息立刻来了。 “林远,谢谢你。你知道吗?那些照片不是我P的,而是我一次次的自杀经历,我一直自杀,却从来没有死成过,谢谢你杀了我……” 一个死人在网络上和自己聊天,谢谢自己杀死了她,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可是真正死了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好怀念活着的感觉,死了很冷很丑,你帮我回去吧。”成雨薇说了一句让林远彻底绝望的话,“是你杀了我,你要负责。” “不!不不不!”林远一下子跳了起来。 这时,本来锁着的门开了一个缝隙,一只毛茸茸的手神了进来,那只手血淋淋的,林远认得,那正是成雨薇那个胖胖的毛绒娃娃! 林远哀号一声,拼命往墙角退去,那个娃娃挤了挤,进来了。 “林远,帮我活过来吧。”娃娃满身是血地说道。 “不要,不要过来!”林远歇斯底里地哀号。 “你不是很喜欢偷看我死亡的样子吗?你看,这次是真的死亡。”娃娃说着,双手抓住了头,然后一下撕开了头上的棉布,只见一个无比狰狞的脑袋露了出来。 ,林远身体猛地一挺,脖子瞬间伸长,眼角嘴角都流出血来。然后,他“砰”的一声栽倒在地,吓死了。 5.异网倾身 毛绒娃娃摘下了自己的头套,然后用头套在脸上一阵抹,一个中年男人的头露了出来。 林远如桌没死,他也许会回想起来,这张脸自己见过两次,一次他是公寓隔壁的户主,还有一次他脸上贴满膏药。 杜海明今年四十六岁,他本来有个幸福的家庭,虽然没有孩子,但是有他深爱的妻子。 但是错就错在没有孩子的空虚日子里他学会了上网,然后,他遇到了那个自称迷恋他的女大学生,他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于是,他背叛了妻子。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大学生只是为了骗自己供她的学业而已,一旦他不能再拿出钱来,她就翻脸无情了,她闹到了他的家里,故意要他的老婆知道,那时候,他的老婆刚刚终于怀了孕,气急之下,老婆自杀了,一尸两命! 杜海明一心想要报仇,但是这样的事,法律根本帮不了他,他开始监视女孩,发现了她奇怪的工作,他知道那个工作里会有自己的机会,然后他学会了黑客技术。 他就近悄悄盘下一个亏本不营业的小旅店,等待着机会。 就这样,当他藏在成雨薇电脑里的眼睛看见有人侵入了成雨薇的电脑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也许他会平白害了那个人,但是那个人也算是被自己肮脏的偷窥欲害的,不可以完全怪自己! 后面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他成功了,那个人替自己杀死了成雨薇。 但是,如果那个人没有钻进自己的小旅店,他也不会有永除后患的心,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吧。 ...
序 我一上班就在桌上看到了这个包裹。我拿起它反复看了看,包裹上没有写寄件人,但是收件人的确是我,看来是门口的王大爷帮忙签收的。我很疑惑,因为在这里我并没有任何亲友,有谁会给我寄包裹呢? 包裹里是个日记本,封面已经有些发黄,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我随手翻了翻,里面便掉出一张纸来:“尹先生,请原谅我的冒昧,听闻您在创作”异闻手札“专栏,我仔细思考后,还是觉得应该将我的故事提供给您作为素材,这个本子里记述的事情,请您权当是个故事看吧,如果看到最后您仍有兴趣,请联系我。135XXXXXXXX 杜若” 我一笑,这种送上门来的故事我自然却之不恭,翻开日记细细读了起来。 杜若的日记 2004年8月11日 星期三 雾 今天是来到C城的第一天,这里果然不负“雾都”之称,到处都是迷迷蒙蒙的。早上去了研究所报到后,我们暂时就成为了C城研究所的助理研究员。 说实话,尽管这才是第一天,我却已经开始想家了,而且还有点后悔当初的一时冲动。 但无论怎样,这都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多少学考古的人一辈子都没机会真正下地一次呢,何况是闻名世界的锦国遗址。 我是算作允明的跟班才来到这里的。C城研究所发给B大的邀请函里是指名要“杜允明同学加入”,而我的名额,只是因为研究所恰好需要“两名学生”,再加上允明的极力推荐,才有了这个难得的机会。我能理解研究所为什么会指明要允明加入,单单是他通过目测就能确定墓穴位置,误差不超过三米,并且能够对墓穴构造有精确判断这点,就已经让所有人咋舌了,更何况他还有那么深厚的学术功底,连我们的导师、考古界的中流砥柱吴教授都说他是考古界未来的希望。 虽然机会难得,当初我还是很犹豫,毕竟要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生活将近半年,对于从没有离开过B城的我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好在这里是允明的家乡,我们还不算是完全的人生地不熟。 唔,希望接下来一切顺利。 2004年8月12日 星期四 雾 今天终于见到了林老师。 我昨天的预感果然是对的,这个林老师并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像是一个人到中年却还是一无所成,空有一身学问和理想却一直郁郁不得志从而有些愤世嫉俗的学者的感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架着副厚厚的玳瑁框眼镜,眼睛微凸,这么热的天气却还穿着衬衫西装,一丝不苟的样子。他也的确是很严肃,我们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来。 来之前我们就知道他是C城研究所很厉害的学术权威,所以即便脾气古怪,大家也都要敬他几分,张主任介绍我们的时候,对他都有些讨好的意味。 林老师本来是一面整理材料一面漫不经心地听张主任介绍我们,但当张主任介绍到允明时,林老师居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虽然他还是没有正眼看允明,仅仅是瞟了他一眼,但这也是个很大的突破了! 我本来还在为林老师对允明的另眼相看而感到高兴,可接下来林老师的话却让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小毛孩子,有点糊弄人的技巧就洋洋自得,没有真本事,迟早是混不下去的。” 允明听了一愣,随即尴尬地笑笑。 B大也算是个名师学者的聚集地了,我在学校这几年也见过各种脾气古怪的老师,但是这个林老师,可以算是这些怪脾气里的佼佼者了。我真是不明白,他既然这么瞧不上允明,当初又为什么特地给我们的导师打电话指名要允明来呢? 真是个奇怪的人,不知道接下来的几个月会不会都很难过…… 2004年8月20日 星期五 阴 明天终于能下地了,前几天一直同林老师在实验室和图书馆里整理锦国的相关资料,虽说在实际下地考察前收集相关的资料做好功课是非常重要的,但是闻名世界的遗址就在眼前却不能实地去考察,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只有亲身体会过才会明白。 这几天和林老师闲谈后我们才知道,几乎和中国的所有遗址一样,锦国遗址也是由于当地要进行工程建设而被意外发现的。我有点庆幸又有点担心,不知道以现在的考古技术,贸然进行考察研究的话会不会对墓穴内部有什么损害。 林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冷淡,对我还好,只是特别针对允明。真不知允明是怎么招惹到他了。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想到明天可以亲自进入千年前古锦国的墓,我就兴奋得睡不着觉。哎,这样真不专业,可还是好激动! 2004年8月21日 星期六 晴(真是难得) 说实话,来到现场我有些意外和失望。本以为锦国遗址这样的世界级遗址应该会动用很大规模的人力物力来开发,结果现场居然只有林老师、允明和我三个人! 这也就罢了,所谓的“锦国遗址”其实也只是小得可怜的一片荒地,就我这些年学习的经验来看,地下墓葬的规格也不会有多大。 林老师解释说,目前因施工而被发现的遗址的确只有这一小片,但据他推测,距离这里方圆不出两公里的地方肯定还会有大规模的锦国墓葬遗址,并且很有可能是锦国皇帝的墓葬。只是由于政策等种种原因,目前还不能进行发掘。 这一小片遗址先前已经由国家级的专家们进行过考察和研究了,专家们一致认为考古价值不大,没有大规模开发考察的必要,但是林老师坚持认为这里很有研究价值,几次向上递文件,要求分配人手下来,上面被他缠得没办法,才答应从B大派来两名研究生给他做助手,而且分配下来的研究基金也少得可怜,但是林老师还是坚持要把这个项目做下来。 听到这个,说不失望是假的,我偷偷看允明,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我们也实在是太天真,如果真是世界级规模的考古工作,又怎么可能让两个毫无经验的学生来呢? 看到我俩的闷闷不乐,林老师冷笑道:“怎么,这样就打退堂鼓了?真不知道老吴是怎么教你们的,还说你俩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呢,你们就是这种工作素养吗?见到有名的、规模大的项目就乐得翘着尾巴飞上天,看到小的、没名气的就把脸拉得老长,你们是来搞研究的,想出名怎么不去学表演?告诉你们,多小的项目认真研究都能出名堂,千年以前的祖先们留下的信息不用心解读怎么能读懂!” 这番话说得我很愧疚,我想起老师曾说过,对待每一个墓穴、每一件文物,都应该持着一种崇敬的态度,这是先人们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无关金钱与声望,而是文化的传承。 允明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对林老师道歉道:“对不起林老师,是我们失态了,绝对没有下次了,我们开始工作吧。” 林老师瞟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消了气。 由于是第一天下地,我们并没有深入,只是随着之前考察时专家们走的路线简单观察了下大致情况。 刚下去没多久我就发现了不对劲:“老师,这里真的有棺椁吗?”遗址里面的空间结构完全不符合锦国墓葬布局。 林老师仍旧一副没好气的样子:“这怎么可能有棺椁?你们怎么学的?”被他这样一番抢白,我也不太敢接话了,允明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 地下只有一个石室,不知道是尚未完全开发的缘故还是真的只有这一间。我们走进去发现室内的空间不大,两侧另有两间耳室,耳室的门都死死地封着,应该是还没有开启过。石室的四壁上画着彩色的壁画,但由于石室的门先前已经被打开过,空气内外流通,所以壁画氧化的程度非常严重,虽然可以勉强辨认出画的内容,但是颜色早已不复当初,只剩一片灰扑扑的红褐色。 两间耳室门的两侧各有一盏青铜长明灯,造型是两个……我不知该怎么形容,本土化的天使?看来像是两位腾空欲飞的仙子,但是仙子的手臂又是两只有力的羽毛翅膀,给本来柔美的女性造型增添了一些阳刚,整体造型不伦不类。 允明认真地观察着这些长明灯的造型,疑惑地喃喃:“我……从来没在书上见过这样造型的长明灯。”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次林老师居然没有出声讽刺,反而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种造型的确从未见于任何古锦国相关的资料中,但是我们对锦国的了解还太少太少,遇到没见过的东西也不足为奇。”他语气一转,些愤愤道,“那些所谓的专家,只会注意是不是有世界性的轰动价值,完全不会在乎这些细节,徒有虚名!” 骂完后,林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任务:“今天先做些简单的,将这间石室拍照,壁画临摹,回去进行简单的初步研究分析,至于耳室的开启是之后的事情了,我们慢慢来。” 2004年8月28日 星期六 雨 今天下了场雨,才觉得凉快了些。这两天忙得四脚朝天,前两天一直在地里临摹壁画,之后就是分析照片,日记也没有空写。今天好不容易把手头的资料都弄完了,总算可以喘口气。 就着临摹壁画的机会,我终于仔细观看了壁画的内容。 壁画的内容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一群古锦国人跪在地上仰望着天空,他们的脸上都戴着可以被称为古锦国考古标志的那种青铜面具(由于壁画褪色太严重,我无法判断究竟是不是青铜面具,因为人体和面具都是灰扑扑的颜色),就是说那种眼睛极为突出,宽面大耳的样子。他们面向同一个方向仰望着天空,天上有一个圆形的物体,应该是太阳。壁画简单质朴,由于年代久远,有的地方已经脱落,所以某些细节辨认起来有一定的困难。 第二个部分是几个人站在高高的台上,样貌和第一幅壁画中的锦国百姓差不多,也戴着面具,他们仿佛在排队等待着什么,而远远的天际,有个飞鸟一样的身影好像正飞向画中的太阳。我仔细辨认那个飞起来的身影,发现那应该是个长了翅膀的人形,因为只有一个小小的影子,所以看不太清楚,但我觉得那影子和墓室里所见的长明灯的造型很像。 第三部分损坏得最严重,大约有60%都已经无法辨认了,勉强可以看清的就是一个似乎古锦国打扮的人站在太阳底下,仰视着太阳,双手张开,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同样打扮的人,但是没什么动作。张着双手的人手上毛茸茸的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 在今天的讨论会上,林老师询问了我们对于壁画的看法,我的观点中规中矩:“古锦国向来崇拜太阳,这已经是学界不争的事实,这些壁画正好清晰地反映了这种崇拜。他们戴着夸张的面具,宽面大耳是为了更好地聆听天语,巨大而突出的眼睛是为了能将太阳看得更清楚。而锦国人民对太阳进行跪拜、仰望都反映了他们对太阳这一滋养万物的神明的高度敬畏和崇拜,他们甚至想要飞向太阳。至于最后一幅,我暂且还没什么想法。” 林老师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允明:“你也这么想吗?” 允明犹豫了一下:“不……不完全是。”允明整理了一下思路,“首先,我承认锦国对于天空上的某种物体有着莫名的崇拜,但我不同意那是对太阳,相反,我觉得更像是月亮。仔细观察壁画,可以在许多地方发现一些细小的斑点,并且三部分都有,如果把它们都说成是污点应该是讲不通的,我倒觉得它们更像是星星,这样也对应了他们崇拜的是月亮的说法。” 林老师居然 “嗯”了一声:“这倒是个新奇的看法。” 受到了林老师的鼓励,允明更加兴致勃勃:“另外,我认为杜若提到的锦国人戴的面具,或许不是面具,而是……他们本身的相貌。” 这个观点让我大吃一惊,林老师也变了脸色,甩下句“胡闹”突然就起身走人。 我虽然也不认同允明的观点,但还是对看起来很失落的允明安慰道:“别在意,林老师就是这个脾气。” 允明看着我:“你呢?你相信我吗?” 看着我的犹豫,允明的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不过他马上又勉强地笑笑:“没关系,我知道我今天说的话太具有颠覆性,现在即便我解释给你听你也不会相信,但我的脑中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观点,接下来只是需要寻找证据来证明,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可以拿出一份震惊学界的报告!” 原谅我没办法给允明一个信任的答复,他今天提出的是足以颠覆考古学界权威的观点,一旦成立,允明将从此声名鹊起。可是这些观点听起来实在太过荒谬,虽说学术之争无对错,但也绝不能容忍毫无证据的信口雌黄,允明这样没头没脑地做出这么惊人的猜想,难怪林老师会不高兴。 这真是充满惊奇的一天。 2004年8月29日 星期日 阴 我本以为昨天林老师气成那样,今天不会再开会的,没想到今天一早我就接到了林老师的电话,说下午两点钟继续开会讨论。 下午一点半,我们三人就都到齐了,林老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问起我们的看法:“你们看,这件石室的作用是什么呢?”看我们可能因为昨天的事有点不敢开口,林老师居然破天荒地笑了笑,“昨天是我太冲动,你们不要介怀。”他说完又转向允明,“我为我昨天朝你发火道歉,但是你要记住,考古研究是件严肃的事情,你要提出一个观点,就要有相应的证据,我们允许想象,但不能胡思乱想。” 允明似乎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再争论,低低地说了句:“我明白了,老师。” 对于石室的作用,我们三个人的观点倒是一致,都认为那应该是供奉锦国崇拜物的地方。理由很简单,石室不大,而占据室内主要空间的便是一张供桌,供桌上摆着一个供龛,里面的东西大概是木质的,已经风化了,看不出本来面目,我们有几种推测:和锦国崇拜相关的太阳神(或者月亮神);锦国的祖先;锦国的国君。对于供奉的到底是什么,在耳室打开前,我们一时还没有结论。 手边的资料差不多都整理全了,林老师嘱咐我们休整两天,然后再次下地。这次在地里待的时间会比较长,由于遗址离市区很远,每天往返不方便,林老师便决定在遗址附近搭建帐篷,食物和一些日用品隔几天让研究所的人来送一次。 我们自然不敢反对,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想着接下来的工作,我觉得这次的研究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2004年9月16日 星期四 雾 我们1号就搬到现场住了。 但是地里的工作一直没什么进展,林老师和我们一致同意打开两扇耳室门中的一扇,现场勘查的结果也显示开门并不太困难,但是要用的工具却没有带齐,林老师只好打电话和所里联系,让他们将工具送过来,所里说目前大雾,高速封闭,送来工具只能等雾散,所以最早也要22号。没办法,这几天除了下到地里做些简单的记录和维护,我们只能待在营地无所事事。 研究所提供的帐篷比较小,所以是一人一间。我窝在帐篷里不知睡了多久,有些气闷,于是钻出来透透气,雾还是没有散,晚上的天空也是白蒙蒙的,月亮和星星全都看不真切。 我往前走了两步,发现林老师正站在斜前方仰望着天空,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的姿势很像是壁画上的锦国人。 忽然,我觉得林老师原本因为近视而有些微凸的眼睛似乎凸出得更厉害了,仿佛没有眼镜挡着,他的眼睛便会同那些锦国壁画上的人一样,凸出眼眶几拳去。我一慌,连忙摇摇头,然后发觉大概是我眼花,林老师的眼睛很正常。我暗笑自己真是神经过敏。 大概是我发出了什么动静,林老师转过了头,我俩对视了一下,我小心翼翼地叫了声:“林老师。” 林老师应了一声,看来他心情不错,竟闲聊起来:“你和那个杜允明,是同学?” 我应道:“是的,我们都是吴老的学生。” 林老师回头看了我一眼:“还是恋人吧?” 我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呃,是的。” 林老师又问:“你对他了解多少?” 我想想:“如果说家事,我对他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是C城人,嗯,但是如果说学业,他是个很用功的人,吴老对他的评价也很高,而且他目测墓穴位置的本领在青年考古人员中可谓凤毛麟角。” 林老师似乎冷笑了一声:“他的野心也可谓凤毛麟角。” 我顿时感觉林老师可能还是对允明前几天提出的观点耿耿于怀,觉得他是为了一鸣惊人而不择手段,于是我急急地为他辩白:“不是的,允明一直是个很踏实的人,对名利之类都看得很淡,他会提出那样的观点,一定有他的道理。林老师,请您给他一个说明的机会。” 林老师看向我的目光意味深长,有同情,又有点玩味,“我可以给他这个机会,只怕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还想分辩,林老师却挥了挥手:“我们不提他了,你呢,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仔细想了想:“嗯,有的,比如墓室里长明灯……” 林老师打断了我:“你倒是三句不忘工作,不谈项目,其他的呢?”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真没想到林老师的世界里还有工作以外的东西,于是我谨慎地问道:“林老师,其实我很好奇,在您这么多年的考古生涯中,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常理解释不了的事情?” 我以为林老师会很不高兴,觉得我亵渎了考古这门神圣的专业,但是对于这个问题,我是真的很好奇,其实这也是我最初学习考古专业的原因之一,因为“考古”两个字太有神秘感。 没想到林老师的目光却因为我的问题变得深远:“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但是我们说完就完了,你不要乱传。” 我的心几乎狂跳起来,看来林老师是真的在考古中碰到过什么了,于是我连忙点头:“好的好的。” 林老师顿了顿:“那也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出事的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不,应该说是我今生唯一的挚友,他叫童彬。那次我们跟着研究所去发掘一片锦国遗址。”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呵,又是锦国。” “考古工作一直很顺利,直到某间墓室。不知为什么,墓室的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工作组一时没有办法,只好先回到地面上。当时组里有人谣传说那扇门是受了诅咒的,打开的人都没有好下场。那时我和童彬两个人年轻气盛,越是邪乎的东西我们越想要探个究竟,于是半夜,我们趁组里的其他人都睡下了,便重返了那间墓室。 ”这当然是违反规定的,但我们都没想这么多,脑袋一热就来了。墓室的门并不复杂,也没什么机关,童彬用工具捅弄几下,没想到就打开了早已经腐朽不堪的锁。我们简直是大喜过望,本来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打开了门。童彬一马当先,推开门确定没有有毒气体后就进去了,我本来想要跟上,却忽然听到里面的童彬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我甚至至今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声音,那绝对是我今生听过的最可怕的喊声,说是让人皮毛倒竖也不过分。我不敢进去,只能不停地冲着门里喊童彬的名字,却没有人应声。半晌,我壮着胆子打开手电往里面照了照,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没有装饰、没有器物,也没有童彬。” “我觉得背后一阵发凉,便撒腿跑回了营地,马上向领导反映了这个情况。组里连夜派人进去找,发现门的确开了,里面的石室也的确是空的,童彬真的就此消失了。所里按因公殉职处理了童彬,而我也因此受到了记大过的处分。”林老师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故事讲完了,你该回去睡觉了。记住,就把它当个故事听吧。”说完,他便回了自己的帐篷,而我在潮湿的夜里,忽然觉得一阵阴冷。 ...
1、我的一个朋友 王尧是我的同事,他是那种性格大大咧咧,跟谁都自来熟的人,也正是因为他这种性格,像我这样和同事关系疏离的人,居然也成了他口中的“朋友”。 王尧会和我成为朋友其实也是个偶然,有次我们编辑部组织春游,去仙灵岛看桃花。老大严厉警告所有人必须到场,否则后果自负,所以我只好跟着去凑了个热闹。春游对于女孩子来说就是个争奇斗艳的好机会,我们部的女人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桃花开得艳,她们比桃花更艳。 一到了万花丛中,这群小姑娘就缠着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给她们拍照,我也被缠得没办法,拿着王尧的相机给她们照了几张。王尧爱摄影在部里是出了名的,他的单反也是一顶一的好。我们经常开他玩笑说今后他就娶相机为妻好了。 回程的路上,王尧坐在车上翻照片,我歪在座椅上打盹,忽然,王尧拍拍我,一脸兴奋地指着相机里的照片:“尹商,这是你拍的吗?” 我迷迷糊糊地看看照片:“啊,好像吧,怎么了?”其实我也不太记得那照片是不是我拍的了,不过王尧很宝贝他的相机,一般人都不敢动,怕用不好挨骂,所以部里除了我应该没有人再用这个相机拍过照了。 王尧用力地给了我肩膀一巴掌:“看不出来,你是真人不露相啊!这光线,这布局,你学过摄影吧!” 我连忙摆手:“没没,我就瞎照的,单反穷三代,我玩不起这玩意。” 王尧却好像找到了知音一样,也不管我说了什么,拉着我就开始看起了照片:“你看你这张,拍的角度就特别好,光线调的也不错,这张就差点,要是让小刘往右边站点效果会好许多……” 我听得昏昏欲睡,强打着精神跟着他看:“嗯嗯,你说得对……” 王尧说着说着,忽然做了决定:“这样吧,这周末你跟我去摄影俱乐部吧,多跟大家学学就能长进不少!” 我昏昏噩噩地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不对:“嗯?什么俱乐部?” 王尧却把一切都定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周日早上八点,我们单位门前见!” 我就这么被王尧生拉硬拽地扯进了摄影圈子。 王尧所在的那个摄影爱好者协会叫“瞬间”,取得就是“保留最美好的瞬间”的意思。“瞬间”应该算是本市最大的摄影协会了,王尧加入其中已经五年了,也算是在会里说得上话的老资格,大家对他的摄影水平评价都很高,照了满意的照片都会让他看看做做指导。这次带我过去,众人看到是王尧带来的人,对我也都挺热情。但是真正聊起来,我就傻眼了,人家说的光圈焦距型号光线角度取景等等我全都听不懂,于是只能呵呵傻笑,缩在一旁听个热闹,等到人家展示照片的时候跟着凑过去夸两句。 结果半天下来,王尧居然以为我很感兴趣,还拉着我下周接着来!我真是欲哭无泪。 不过两三次下来,我渐渐地也能插上几句话了,虽然没有多喜欢,但是周末有个打发时间的事情总归不错,一个人,有时候的确是太寂寞了。 去了有一个多月,我和“瞬间”的人也算是混得熟了,但是仍旧算个半吊子的编外人员,只不过大家有时候一起去外拍取景也会叫上我,图个热闹。 待得时间再久些,我就发现了些微妙的事情。比如王尧总会对一个叫安晴的女孩献殷勤,出外景的时候对人家嘘寒问暖,什么安晴你渴不渴我这里有水啦,你饿不饿我带了三明治我记得你喜欢吃三文鱼的啦,安晴走慢点前面路陡啦,太阳太晒了我给你打伞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小子绝对对这个叫安晴的姑娘图谋不轨。 安晴对他倒没什么明确的回应,对他的态度和对协会里的其他人差不多,不冷不热的样子,不过也说不定这是人家姑娘的手段,就用这样的态度吊着这个傻小子。 本来事情也就是这样,无论是王尧和安晴的关系还是王尧的摄影事业,虽然不敢说有多么令人满意,但还是差强人意,并且前途光明。 直到孙振的加入。 2、对手、情敌 孙振是在今年夏天加入“瞬间”的,他几乎是带着一身光芒进来的——全国摄影爱好者比赛金奖、国际大赛铜奖、省级的奖项更是不计其数,外加小伙长的也是一表人才,他一来就吸引了会里众多女孩的目光。 安晴对他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对他的摄影技术很欣赏。 可能也正是因为安晴的态度很平和,王尧对于孙振的加入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这个人本身就很好客,性格也开朗,一般不会那么小肚鸡肠,更不会因为孙振的才华而排挤他,所以大家也算是相安无事。而王尧和孙振在摄影协会里也算是一时瑜亮。 但这是最初,慢慢地,众人的态度开始有了变化。 起因自然是因为安晴。 要不怎么说是红颜祸水呢,王尧还是数年如一日地朝着安晴献殷勤,在他发现鲜花项链巧克力这些糊弄小萝莉的东西都不好使了之后,王尧决定还是从最基本的东西上下手,用摄影技术赢得佳人心。 于是他几乎每周都去采景,一有了自己满意的作品就找来安晴欣赏,要么就是在协会活动的时候拿给安晴看:“你觉得这幅怎么样,小安?” 之前且不论安晴到底对王尧有没有意思,至少对他的摄影技术,安晴是百分百肯定的。每次王尧展示作品的时候,安晴总会夸奖一番,美得王尧鼻涕泡都快出来了。 可现在有了孙振。 安晴现在每次看到王尧的照片,都会忍不住和孙振的做个比较。其实老实说,两人的照片各有千秋,像我这样的外行,一般比不出孰高孰低来。但是安晴却分析得头头是道:“王尧你的照片景色类的还好,但一涉及人物,就总是很呆板,拍不出灵气。” 她说着拿过一张王尧拍摄的人物照和孙振的作比较:“你看这两张,同样都是我们上个月去瑶族村时拍摄的,你拍的瑶族姑娘漂亮是漂亮,光线也恰到好处,可是却总觉得很僵硬,像是找来一个模特硬摆出造型让人拍照。你再看孙振找的婆婆,那种慈爱又淳朴的表情浑然天成毫不做作。可能他的构图布局都不如你,但是胜在真实。”她说着又看了看一边笑得眼睛都弯了的孙振,“我觉得,摄影的最终目的是记录生活,记录生活中的美,一旦少了属于平凡世界的真实,再美的照片都将失去价值。” 孙振连忙点头表示同意:“我们真是想到一起去了,人物照最重要的就是要照出人物的灵魂来。” 安晴于是转过头去和他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说到这个,你究竟是怎么捕捉那些瞬间的呢?我看过你的全部作品,很多细节都捕捉得非常完美。” 孙振貌似无意地揽过了安晴的肩膀:“这个,我觉得主要还是要用心体会你的摄影对象……比如……” **** 王尧从那天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甚至破天荒地没去摄影协会的周末例会。周一,我趁着午休的时候捅捅他:“喂,你不是真的被打击到了吧?别自暴自弃啊,你这样不是拱手把安晴让给孙振了嘛。” 王尧白了我一眼:“我哪有那么脆弱,不过我觉得安晴说得不是没道理,孙振那小子的人物照的确拍的比我出色,我最近正在闷头苦学,想着怎么才能超过他,在安晴面前露露脸!” 我看他还挺有干劲的,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那你接着加油。” 结果王尧奋战了两周的成果还是以失败告终,安晴的评价和之前差不多:“呆板,没生机。”孙振还总是不知死活地加一句:“缺乏人物灵魂的捕捉。” 王尧看上去更加失落了,坐在角落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我生怕他想不开着了魔:“喂,看宽点吧,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大不了咱们从景色照上打败他。” 王尧却摇摇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什么叫‘没灵魂’?我非要拍出几张‘有灵魂’的照片来给他们看看!” 他说着又开始研究自己失败的原因:“可能是相机的问题……我的相机有点老了,光圈也不太好,前几个月我就觉得了……” 我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3、网上的相机 王尧自从把责任归结到相机身上之后,整个人就又恢复了精神,意志倒是不再消沉,只是上班老是开小差——上网查相机的信息。 我看着那一台台可以称作天价的相机隐隐为他的荷包担忧:“你真的要这么大出血啊?” 王尧头也不回:“我先看看嘛,这价钱我也觉得有点贵,不过品质真的不错,尤其这个……” 我趁他开始说我听不懂的术语之前偷偷溜走了。 过了大概有一周,王尧果然捧着个新相机来上班了。 我是真的很佩服他的行动力:“你动作够迅速的啊!” 王尧“嘿嘿”一笑,开始擦拭他的心肝宝贝。我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发现相机上居然有些细小的擦痕,这可不寻常,王尧把相机看得比眼睛还重要,不可能会粗暴地划伤机身的。 我提出了疑问,王尧倒显得不那么在意:“哦,二手的嘛,有点损伤也难免,我回头再好好保养就是了。” 我着实吃了一惊:“二手?!你居然会买二手的相机?!”王尧曾经开玩笑地说过,相机就像是他的女人,他是绝对不会“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的。 王尧耸耸肩:“没办法嘛,这个是孤品,性能什么的又好得出奇,价钱也合适。我第一眼就看上了,思来想去还是下决心买了。” 我不明白了:“它到底好在哪儿了让你这么执着?” 王尧忽然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很是神秘地对我说:“据卖家说,这是个能拍摄出人的灵魂的相机!” 我“噗”地笑了出来:“这种鬼话你也信!” 王尧却一脸认真的表情:“卖家在购买地址下面附了相机拍出来的作品,那个效果……嘿,绝了!绝对秒杀孙振那小子!” 我在心里默默吐槽说那是人家技术好,但表面上还是应和着他的话:“这么神?地址在哪儿?给我看看照片呗?” 王尧熟练地打开一个购物网站,在搜索栏输入了“灵魂相机”几个关键字,一番检索之后点开了一个网址,出现的却是“该商品已下架”的提示,王尧朝我摊摊手:“卖家把信息撤了。” 这也正常,东西卖出去了嘛,我做了个遗憾的表情。 王尧安慰我:“没关系,这周末我们就去拍照,看看这相机是不是有说的那么神!” 我答应了:“行啊!” 周末我们又去了那个瑶族村,我发现王尧这人也是有点轴,他真的很在意安晴的每一句评价,安晴说他在瑶族村拍的照片不如孙振,他就一定要在瑶族村扳回来。 我劝他:“你干吗非要坐三个多小时的车跑到这么偏远的瑶族村来啊,真想看人物照的效果用我拍不就得了?” 王尧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我在哪儿摔倒的就要在哪儿爬起来!” 王尧这次找的对象还是个年轻的小妹妹,看来也就17、8,穿着瑶族少女的服饰,笑起来还有些羞涩。 王尧嘱咐小妹妹:“你就看着镜头笑就行了,对,什么都不用做……” 我心里有些无力。其实在技术层面上我也是支持孙振的说法的,人物照的话,就是要在生活中捕捉人物最美的瞬间,这样看着镜头傻笑能照出什么好作品来。可这些话我又碍着面子不好意思说,于是只好让残酷的现实来打击王尧了。 王尧给小妹妹拍了四、五张之后又在瑶族村里四下拍了些景物,差不多过了两个小时,我们踏上了回程。 在车上,王尧迫不及待地拿出相机观看成果,我有些不忍心看他失望的样子,于是转过头去装作看风景,没想到王尧却凑过来:“快来,看看这张怎么样?” 我只好接过来相机,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结果目光却被牢牢吸引。 相机里的女孩子,素颜无妆,脸上甚至有两片淡淡的高原红,完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可是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带着一点羞涩和怯懦,还有满满的天真和纯洁,让人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 这还仅仅是在相机上看,如果把照片洗出来,我可以想象该是多么美。 王尧的确做到了,他照出了这个淳朴的瑶族少女最澄澈的灵魂! 王尧满意地看着我的反应,之后呵呵一笑:“这个相机真的很好用啊!” 我奇怪地看着他,这明明是他的技术好,干什么总要强调相机? 到了周末,王尧果然迫不及待地拿着洗好的照片去了摄影协会,这张照片的确惊艳了全场,所有人都被照片中的姑娘吸引了,透过这幅照片,众人仿佛能触碰到姑娘如水的灵魂。 王尧也足足实实地在安晴面前露了个脸,出了近两个月来憋着的一口恶气。 安晴捧着照片,简直爱不释手:“哎呀……真棒!这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物照了!” 孙振也凑过来:“真的很棒!王尧你的进步真迅速。” 王尧大概没想到孙振会夸奖他,倒是一愣,随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里哪里。” 正逢当下有个人物摄影作品展,大家都纷纷建议王尧拿着这张照片去参赛,王尧于是给照片起了个名字叫做“少女的微笑”拿去参加省里的比赛了。 王尧人物摄影的技术似乎真的在一夜之间突飞猛进。 原本,我心里还有些阴暗地猜测“少女的微笑”只是王尧运气好,撞上了那个瑶族姑娘最好的状态才会效果惊人,没想到事实证明是我小人之心了。 王尧之后的人物摄影作品几乎件件都是精品,无论是忙碌的人群中的某个神情忧郁的妇女,还是街边拾荒者木然中带着一丝忧伤的脸,亦或是幼儿园放学的孩子奔向妈妈怀抱时露出的开心笑容…… 观看者透过每张作品,都能体会到照片中人物的感情,捕捉到他们的灵魂,我想,出色的作品不过如此。 但奇怪的是,王尧几乎只拍陌生人,我们这些他身边的熟人有时也会半开玩笑地请他用那个宝贝相机帮忙拍照,但王尧每次都会找借口搪塞过去。 而王尧的人物摄影作品本身也是少之又少,他的重点还是放在景色上,人物摄影似乎只是为了当初赌的那一口气。 大概又过了一个月,省摄影协会传来了喜讯,王尧的“少女的微笑”不仅得了省级的金奖,还被推荐去参加全国的比赛,一时间,王尧的人物摄影作品更成了众人奔走相求的对象。 我凭着和王尧的关系,半开玩笑地跟他说:“王大师,求一张作品传世呗?” 王尧虚虚地捶了我胸口一拳:“你这不寒碜我呢嘛!”然后塞给我一个U盘,“我的人物照都在这里了,喜欢哪张自己拷!” 我把U盘插入电脑中浏览,看着一幅幅作品,就好像在和一位位素不相识的人聊天,他们的过往、经历、性格居然能从照片中窥得三分,我不禁感叹王尧真是个天才。 我最喜欢的还是一张母亲怀抱着孩子的照片,那样温柔而慈祥的神态,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是永远也学不来的。我看着这张照片,心里忽然间觉得一阵温暖,于是想也不想便拷到了自己的电脑桌面上。 正逢办公室的彩喷就在手边,我就又假公济私地打印出了一张实体的,准备回家放在书柜里。毕竟,一个人的生活中,总需要一点点温暖的调剂。 4、照片中的灵魂 怪事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发生的。 我把照片摆在了家中的书柜里,书柜门是透明的玻璃,隔着玻璃,正好能看到母亲慈爱的微笑。 我左右端详了一番,觉得很满意,看看时间不早了,便简单洗漱了一下准备休息。上床后,我按照惯例倚着床头看了半个多小时的书,看看表,差不多11点半了,就随手拧了床头灯,合眼准备入睡。 大概过了十分钟,我昏昏沉沉地快要入梦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玻璃的响动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块玻璃卡在不太严的槽里,随着外力的作用而摆动发出的声音。 我快要睡着了,也就懒得睁眼,迷迷糊糊地想着可能是风刮进来吹到了书柜的门上,书柜用得时间太久了,推拉式柜门上面的玻璃已经有些松了。 于是我没怎么在意。玻璃响了不到半个小时便没了动静。 第二天临睡前,我特地检查了下屋里的窗户,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没什么能进风的地方了,于是我放心地睡下。 结果半夜,书柜的门又响了。 这次我几乎是“激灵”一下坐了起来。 因为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柜门响动的了。 这些年我见过不少奇怪的事情,所以,当遇到常理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我会下意识地往非常理的角度想。 比如现在。 我虽然坐了起来,却并没有忙着去开灯,而是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柜门发出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总觉得,那声音……很像是一个人想要打开书柜而用力拉门的声音。 于是,我打开了灯。 屋里什么都没有。 我定定地看着除了我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的房间,然后把目光锁定在了书柜上。 书柜的门后还摆着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妈妈笑得很慈祥。 我却莫名地打了个冷战。 我看看表,现在大概11点钟,因为这阵响动,我是彻底没有睡意了,好在明天是周六,倒也不怕起不来床。 我想了想,决定打开电脑。开了笔记本,我迫不及待地点开了被我随手放在桌面上的那张照片。 一切正常,看不出什么诡异的地方。 我傻愣愣地盯着照片看了三分钟,忽然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于是连忙跑去厕所。折腾了有十分钟,当我一身轻松地出来重新在电脑前坐下后,我发现电脑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电脑屏幕上的鼠标自己动了起来。 于是我那稍稍松懈下来的神经一下子又绷紧了。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光标漫无目的地一顿乱晃,还在想着是不是电脑中了病毒。可马上,我发现光标似乎不是乱晃的,它似乎,在画着什么图案。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用手轻轻地动一下鼠标,我的手刚一触动鼠标,屏幕上的光标立刻不乱晃了,我有些失望,而后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主意。 我打开了电脑的画图软件,新建了一张空白的画布,这样,如果光标真的想要画出些什么,我便可以一目了然了。 而当我准备好一切后,鼠标却不动了。 我只好守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幸好我的时间够多,耐心也算是充足。 挨到半夜,当我已经快被困意侵扰得睁不开眼睛的时候,光标终于又动了一下。 我瞬间恢复清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光标的移动。 我想出的办法果然有效,这次,光标的移动留下了痕迹,我随着痕迹,慢慢地观看光标所画下的图案。 不,不是图案,而是两个字。 “救、我。” 我的后背一下子挺直了。 “救我”? 什么意思?这是谁?谁会通过电脑发来这么诡异的信号?他在哪里?被困在电脑里吗? 等等,困在电脑里? 我又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那阵推玻璃的声音,如果……如果写字的人真的被困在了某个地方的话……如果玻璃的声响和电脑里的字真的有关系的话……那么…… 我的目光转向了书柜,玻璃门后面的那个妈妈。 是她吗? 我感觉脑子里断断续续地有了些想法,却又不怎么明确。 如果这些事情真的和那个妈妈有关的话,那么她现在在哪里?又为什么会被困住? 这个时候,画布上又出现了新的字。 “照片”。 我悚然一惊。 然后,脑子里的种种想法,似乎串联到了一起。 我想起了王尧一脸兴奋地说起他的宝贝相机,“这个相机能够拍摄下人的灵魂呢!” 我想起那些真实得让人能捕捉到拍摄对象灵魂的照片。 我想了王尧一夜崛起的摄影技术。 我想起王尧从不用那个相机给身边的人拍照。 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这个相机真的能够拍摄下人的灵魂,从而将摄影对象囚禁在照片中的话…… 那么,就太可怕了。 我好想对着电脑喊,问电脑里那个被囚禁的妈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没法办和她交流。 我试着也在电脑上写字,可是,一旦我动了鼠标,电脑那头就恢复了一片死寂。 我烦躁地起身,在房里踱来踱去。忽然,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我也是被王尧的摄魂相机拍过照的人。 那是一次公益活动,我和王尧负责去采访一个孤儿院里的志愿者,结果我们去晚了,志愿者已经走了,我和王尧又赶着交差,无奈之余,我只能厚颜无耻地冒充志愿者,笑得一脸傻相地和孤儿院的一个孩子合了张影,交了照片了事。 当时王尧用的,的确是那个摄魂相机啊。 不过,我记得王尧照完照片后低呼了一声“糟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忘换相机了(部里给王尧配了工作用的相机),我还笑他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满脑子的浆糊,难道不是相机的问题? 我的语气更加严肃了:“王尧,别装了,那个相机,有古怪吧?那真的是个摄魂相机是不是?只要拍摄对象盯着镜头,相机就会将他的灵魂摄入,然后囚禁在拍好的照片中。所以,你的照片会显得那么灵气十足,而你轻易不肯给身边的人拍照,因为如果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失踪的话,无论是谁都会怀疑到你的头上吧。安晴也是这样失踪的对不对?你终于还是用这种方法把她留在了身边!” 王尧慌乱地摇着头:“不、不!你别乱说!你没有证据!” 我平静地开口:“和我一起拍照的那个孤儿失踪了,我想,如果我去查证的话,那位瑶族少女应该也已经失踪了吧,还有许多许多人,如果我有心,证据应该并不难找。可我不想为难你,真的,我没有把你逼上绝路的意思,王尧,只要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才能释放这些灵魂,救回这些无辜者,这件事情,我们就让他悄悄结束吧。” 王尧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来在网上看到介绍时,我也是半信半疑的,第一次尝试时我也就是抱着玩玩的态度,没想到效果这么好!我开始也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可是之后我忐忑地去打探那个瑶族女孩的消息,发现她真的失踪了,我才意识到问题不那么简单! “我害怕了,也想过停手,可是在荣誉赞许,安晴的关注和孙振的挑战面前我犹豫了!我不想放弃这么容易的出名方法!我、我特意找些素不相识的人来拍照,把自己的嫌疑降到最低……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想要得到安晴的心,可还是失败了…… “我不甘心!我一定要留住她!即便留不住她的心,我也要留住她的人,让她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看着状似疯狂的王尧,忽然觉得一阵心寒。 我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这些话,拿去给警察听,警察只会当我们两个都是疯子,可是,难道就这样放过他?那些无辜的牺牲者又该如何? 我这头还在犹豫,王尧那边却已经有了行动,只见他飞快地从柜子里取出了相机,把镜头对准了我:“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原谅我,尹商,我只能这么做!” 我大惊,连忙避开,慌乱中,我也摸到了相机,我几乎是本能地将相机翻转过来,镜头对准了王尧,而这时,王尧恰好按下了快门。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王尧和我都愣住了,随后,还是王尧先反应过来,他似哭似笑:“哈哈哈……报应啊……报应……” 他疲惫地朝我挥挥手:“你走吧,尹商,我大概会到明天早上才消失,这段时间,让我一个人和安晴相处吧。” 我脚步僵硬地离开了办公室。 背后,是王尧痴迷的声音:“晴晴,这下,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尾声 第二天,王尧果然不见了。地上只有那架相机,我拾起相机,将王尧最后的那张照片拷贝出来。 照片里的王尧脸上满是恐惧惊讶和愧疚,我和他的灵魂对视,心中五味陈杂。 我又想起了王尧曾提过的U盘,果然,在他的桌子上我发现了那个装满了受害人照片的U盘,我把那个小小的U盘拿在手里,觉得异常沉重。 ...
若问情意为哪般,奈何桥上分两端。 一 惊蛰过后的天气,总是雷声阵阵,以至于陈峰在瞅那张人皮时,被电光闪过吓得一跳三尺。 番离有些笑意,将人皮铺在仵作检尸案上仔细查看。 “离儿,你说这人皮是如何剥的这般完整?”那夜陈峰离去后并未走远,又折回了窗前守候。 次日开门,看见窝在窗下的陈峰,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终再待他不似以往那般疏离。 “有古法,人死后,从后颈一寸处开刀,顺经络,背部上往下,后往前,可将人皮剥下,此乃律法中因官吏贪赃枉法之严惩。”官衙仵作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又将陈峰惊得跳到一旁。 “这张人皮恐怕不是如此手法。”番离对仵作行了个礼。 “的确,是从这下的手。”仵作将人皮翻动,露出头部:“而且,不是死剥,是活剥。” 陈峰看他面不改色,心中不由敬佩,听到仵作话语,有些错愕:“什么?活,活剥?!” 番离看了下人皮头部,点头道:“正是,将人置于沙中,埋至胸部,头顶划十字,水银灌之,人身挣扎脱出,才得出如此完整人皮。” 陈峰听的脸色微颤:“这人得多大罪恶,才遭此大罪?” 仵作摇了摇头:“非也,这人皮外象看出,应是一男子,而且正值壮年。剥皮乃酷刑,我大靖律法已废除,所以,决不是官衙刑司所为。” 番离淡看一眼陈峰,却叫他生出十足豪气:“离儿,有话直说,让我做何事?” “嗯,是想让你去赵宅再看看。” “啊?”有人脸色发青。 待陈峰走后,番离净手正要离开,不想被仵作叫住:“黑吏大人,这人皮有些怪异。” 番离眉间一跳:“何来?” “你看。”仵作指了人皮胸前,“这里有暗红血丝,还很新鲜。” 番离心口隐隐作痛,昨日里看,黑线已经到了肩部,欲往心头走。忍了痛,轻声道:“剥皮之后,想是活不久。” 仵作沉思三分:“那是,不过人皮在北望镇出现,终究是不好,人被剥皮,自然命短,可这周遭未曾见过如此怪异的尸身,皮质湿软,殒命应没多少时日,北望镇近期有几个村民不见踪影,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那让衙门多去查探,看四周可有怪异死尸出现。”仵作领命而去。 出了官衙,穿街而过,番离站在凤天楼前。这里原是当年玉姫娘娘和亲时经过,临时落脚歇息的地方。 “这位军爷,望前去通报一声,民女番离求见娘娘。” 天子微服在外,不得轻易露了行踪,番离心知见了玉姫也就见了君上。 “姑娘莫求了,娘娘说她只是散个心,谁也不见,该回去的时候自会回去。” 吃了闭门羹,又不好硬闯,只得转身,走了几步再回望,却见那侍卫已将大门紧闭。 “离儿,离儿!”陈峰风风火火的冲进后衙,端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你莫说,那赵宅里确实找出了东西!” 看见番离关切眼神,不禁有些暗自得意:“嘿嘿,水银!用琉璃坛子装的,问过赵宅下人,说赵老爷曾经运过好几坛子出去,而且是送出北望镇往北。” “往北?往北是北疆,难道他应承玉姫的是水银?” “应该是了。” “可北疆要这水银有何用?”番离静坐沉思。 陈峰摸了下头:“也许是要惩戒贪官吧。” 默了半晌,番离吩咐道:“峰儿,你去军营处,问下近日可有人前来调动或查看军马分布,如若没有,记住,交待守营将军,无论何时,定要见兵符行事!”陈峰领命而去。 番离去后山捉了几条长虫,在客栈将血放尽用碗盛好,皮肉给了老板娘做汤,店家男人出来携子声声感谢。 正是青黄时分,小儿热毒上身,长虫汤清热解毒,店家男人不敢去后山捕,正巧番离捉了,自然欣喜。 那小儿几日前才从乡下接回,虎头虎脑,憨态可掬,手中握着一块黑石做劈刀状,口中有些含糊不清喊道:“打蛮子,打蛮子。”引得番离浅笑。 往日饮了长虫血,不出半个时辰,疼痛便消,可今日已过晌午,仍不得解。 陈峰从军营处归来,听老板娘说番离自回房后久未出,午飨也不用,呼人无应声。急急上楼,敲了半天未开门,转自窗前翻入,房中昏暗,纱帐内人影翻动,上前查看,心中几近落泪:“离儿,离儿?” 床纬中正是番离,蛊毒蚀心,让人痛楚百转千回,额间密密细汗,面色如雪,却也难见她嚎哭呻吟。 拥了入怀,却也帮不上半分力气:“离儿,离儿,这痛本该我受,看你这般模样,我当真恨自己,若是你有不测,我心何解?离儿。” 番离缓缓睁开眼:“峰儿,若我真有不测,替我,北上抗敌。” “够了!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北疆战事!你为那人护了江山周全,到头来,得到什么?”怀中人不语,任由他紧拥自己,窗外月色渐起。 次日一大早,番离与陈峰前去凤天楼,除了门前多了几个侍卫,依旧不得进门。 楼上传来琴声,百转千回,让人听的明白:昨日春花付流水,哪堪今朝新人醉。事事过往几载,终是会让人遗忘,或许,佳人入怀,耳鬓厮磨,才能春情常在。两人直直站在街中,楼宇上,有人娇笑不止。 突感身后有异,侧身避过,一支长箭穿风而至,直直射入凤天楼门柱,惊得一众侍卫都露了兵器。 番离上前取下箭,箭尾挂有书信:三日后正午,边疆战地,华帝主军,来与我一战,风舜。 未等侍卫通报,玉姫盈盈走出门来:“是战书么?呵呵,那北疆怕是忍不住了。” 番离上前参礼:“烦请娘娘转告君上,此事有我做先锋,让君上万不可在战地出现。” 玉姫看了看书信,又丢给番离:“不就是打场仗么,用的着怕?想当年君上也是战马上得来的江山啊。” “今时不同往日,君上现在是一国之君,不能出半分差池。” 番离神色坚定,玉姫默了半晌轻笑道:“那就依你,我去回君上话。” 不出一会,楼上华帝推了窗棂:“楼下可是黑吏大人?” “正是。”番离应着,一众人等跪拜。 “那北疆蛮子又要起事端,你就去平了罢。”神情淡漠,仿佛不过是前街打个酱油一般。 陈峰急不过,却被番离眼神止住,鼓着嘴生闷气。 回客栈路上,陈峰为她抱不平:“离儿,那人怎如此轻易就应了那战书?他在此夜夜笙歌,你却要上阵杀敌!都说天子薄情,真是半分都不顾忌你的身子!” 番离停住脚回头,凤来楼在街角静静屹立:“你都看出不妥,我怎会不知?” 收了神,交待陈峰:“你速去军营,备三日后一战,你,随行罢。”陈峰欣喜点头应承:“得令。” 三日后,边疆战地,黄旗簌簌,金戈铁马。 大靖与北疆连壤处,群山起伏,只得此地平坦,在此守疆,亦做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此处紧要,如同命门。 番离执了长矛领阵,允了陈峰在一旁,铁甲束身,策马而立,站望疆土,心中生出豪迈:“都说男儿热血为国,我这一穿,等会要是不砍他十个八个蛮子,怎对得起满腔热血!” 番离前方是镇疆大将军赵括,老骥伏枥,年近花甲,依然守疆为国。 赵括看了看陈峰,浅笑道:“男儿豪情,志在四方,上场杀敌,也不是件易事。” 陈峰心生不悦,却也不好回应,只得找话问番离:“离儿,我们就带了区区一万兵马,会不会弱势了点?” 赵括又笑:“陈公子说笑,这茫茫青山都是我国疆土,人之所栖,怎可轻易让那北疆窥了底细。” “你是说这将士都隐在群山之中?”陈峰问道,赵括不语。 番离回话:“行军打仗并非仗人多,军事排阵用策灵活,借天道行事,才能运筹帷幄。” “那倒是。”陈峰探望北疆战场:“这蛮子有多少人也看不清,应该也藏在山林中。” 听得对面战鼓声起,风舜驱马顺风款款而来:“华帝可有在?” 赵括应话:“君上金贵之躯,怎能轻易入得战事。” 风舜冷笑:“哼,我就知道他不会来。” 番离驱马上前:“师姐,住手吧,与我同回忘忧山。” 风舜看了眼番离:“你都蛊毒蚀心了,还来为他护这江山?” “当年应允之事,弃命不顾亦要护了周全,师门训,言而有信之……” “别跟我提什么师门!我今日就是这师门造成!” “师姐!” 三 “师姐,过往之事且放下罢,心结郁郁,余生不欢。”番离看着风舜,想当年那娇媚玲珑的女子,执意要一并入朝,得了封令后,变的寡言,为君上办事,更是拼了十分力气,不顾险些伤了自身性命。 风舜突然笑得凄厉:“哈哈哈,余生不欢,离儿,你我还有余生么?我满心对他,可他呢?” 那一晚,华帝与玉姫大婚,宫内外嫣红连天,番离在天瑶苑的门外找到风舜,那一脸悲怆,无泪却让人心痛。 “师姐,世间唯情爱不可强求,若是无缘,能得几分真心?你住手吧,看这世间百姓,这挥军将士,何苦让其为你而增添杀戮?” 乱风阵起,远处鼓声点点。“师妹,我说过,要与他沙场相见,让他悔不当初,今日,他不来,那就让你吃些苦头,莫怪师姐了,呵呵。”风舜勒马调头,向阵营跑去。 北疆鼓声突停,响起一阵怪哨,列阵中出来二十余人马,铁甲护身,遮了面目,迎面而来。陈峰瞧得仔细,忙向赵括请命,带了百人上前相助。 “离儿,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应是用的什么阵术。”番离也看着狐疑。 哨声一转,那队铁骑突如风起,带着寒气,刹时就到眼前,众人慌忙抵挡,北疆铁骑步似凌乱,却能将这百余人围在其中,个个力大如牛,招招取其要害,身裹铁甲,刀砍火星起,浑身无一软处。 陈峰对敌,连刺十余长矛,竟伤不到分亳。 番离迎头一挡,如千斤压顶,马都跪下半分,不出十招,气力双虚,越发只有躲避,不过眨眼功夫,百余人只剩十来人。而北疆铁骑却无一伤亡,越战越勇。 陈峰招架不住呼救:“赵将军!速来救命!” 众将土领命上前相救,本以为会扭转乾坤,谁知又伤及将士百来人,赵将军无奈只有命令撤回,而北疆并不追敢,一声哨响,调马回阵,随后一阵庆功鼓声紧密响起。 大靖阵地,陈峰在营峰内团团转,不顾大夫上前治伤。 “峰儿,你安坐下,把伤口包好。”番离喝道。 “这让我如何安坐?那蛮子只出了二十来人,就伤了我几百将士,说出去,莫说军心不稳,百姓听了都是笑话!”陈峰呼呼出气,一旁赵括不住叹息。 番离面色阴沉,眉间紧皱,赵将军探问:“黑吏大人,此事可有怪异?那铁骑好似神力相助,不知疲怠,我常年征战,未曾见过如此情形。”番离沉默不语。 话说北疆,每日派出十余铁骑,明里暗处骚扰大靖,将士苦不堪言。 陈峰气的战地阵前叫骂,风舜瞧见了,冷笑着,用哨声指挥一铁骑撵之,铁骑杀气腾腾,陈峰看见调头就跑,边跑边骂,刚过界位,“呼啦”一张大网,将铁骑困在其中,一旁将士齐齐上手,死死按住将他拖往营地,北疆这边虽哨声急促,终究寡于众力,落了大靖将士之手。 “离儿快来,我捉住了!”铁骑已被困于铁笼中,无哨声指使,僵直屹立。 番离上前查看半晌,命人打开铁笼,一招飞鹰铁爪取下铁骑胡头(胡头,指面具。),胡头下,那人失了脸皮,血肉模糊,双眼突起直勾勾看着番离,让她差点扰了心绪。 一众将土费九牛之力脱去铁骑全身盔甲,盔甲下更让人惊异!铁骑周身人皮已脱,盔甲覆于身,与血肉相溶,如同人彘。 陈峰大叫道:“我知晓那张人皮从何而来了!” 赵将军手指颤抖:“这,这这是什么……” 番离怔怔回神:“莫非,是龙绞子?” “离儿,你识得?” 番离手中紧握胡头:“当年君上与天域国一并抗敌北疆,我和陈大哥从天域借道领兵包抄后方,师叔曾派一卫兵相助,卫兵全身裹皮革,只留双眼,从未出言,上山入水,刀枪难伤,一人可敌数十人,也正是如此破了北疆粮草,令北疆失乱,我们才能已制胜。” “那后来呢?”陈峰有些吃惊。 “卫兵烧粮草时引火上身,败于灰烬,只剩一无皮手臂,我问过师叔,师叔说此事天理难平,让我忘却罢。”番离面色沉冷,心生忧虑:“只怕师姐已知晓此道,练成铁骑,也不知北疆有多少。” 赵将军提议道:“黑吏大人,我看此事还是禀报君上为好。” “君上?”番离忽有走神。 “对,君上此刻正在北望镇,若不禀报,老夫怕会担个出师不利之名。” 番离点点头:“也是,那赵将军还是与我一同前去。” 刚出营帐,探使来报,北疆又递于书信,信上言:速让华帝出战。 凤天楼前,华帝与玉姫同坐榻前,相依相拥,赵将军不敢抬头,番离将事由说完,低头默了半晌,才听见玉姫开口:“呵呵,龙绞子?” 华帝轻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玉姫“咯咯”直笑:“说了君上莫吓着,这龙绞子是《玉春行》的秘术,困缚青壮年,埋于沙土,只留头部,以天域圣山无根莲喂养,九九八十一日后,水银破顶而下,人身挣扎,脱皮而出,再用龙阳草焚灰抹于人身,一日三次,反复七七四十九日后,其周身血肉干枯,筋络如龙鳞相绞,方可形成。 龙绞子,哨音控制,能敌风雨刀剑,力大无穷。风舜怕是急功近成,时日不够,用了盔甲护体,虽如此,但还是所向无敌,我师父当年也曾养过一个,后来被毁了,师父说此物让人慎得慌。” 赵将军面色苍白,伏地不起:“君上,我军已伤近千人,而对方只出兵数十人,且无伤亡,还请君上赐予良策,助我将士重敌北疆。” 华帝未回话,玉姫娇笑,只是眼神望着番离。 番离低着头,却也知晓玉姫的打量:“君上不知,娘娘应该知晓怎么破解。” 玉姫冷哼了一声,行至她面前:“龙绞子靠哨声控制,去将那短萧偷来不就行了?” 若是以往,番离怕当是调笑,可今日这事已明了,玉姫是不会告知破解之法。抬头看君上,华帝正在饮茶,一副无心他人商谈何事的模样。 赵将军也不明,多年未见天子,上次北疆抗敌,英气非凡,勇谋果断,与现在好似另一人。 “我累了,玉姫陪我,其他人退下吧。”华帝挥挥手,二人只得退了出去。 凤天楼外,赵将军忧心忡忡:“黑吏大人,此事该如何了?我一生从戎,不想快入黄土时,还落此败仗。” “将军放心,无论如何都会有解决之法,你先回营,察看众将士,我稍后再回。”待赵将军离开,番离转身朝客栈走去。 这些时日,与军备战,早已住入军营,一到客栈,老板娘有些欣喜的迎了上来:“哎呀,姑娘来了,快坐。” 番离不喜客套,直接拉老板娘进了内室。半刻钟后出来便走,老板娘上前关了客栈,把男人叫到后院套了马车,急急出了门。 连着几日,大靖虽不应战,可那北疆铁骑每日都往战地走一遭,知晓厉害的将土不由心惊胆颤。 又过两日,番离与陈峰重回客栈,老板娘小心的看了看门外,将两人带到后院,并让男人去看柜台。“番姑娘,你的信我已交给驿站兵卫。还有,你让我找的带来了,你看看。” 院中有一马车,杂草覆盖,陈峰上前清了干草,只看见一块闪着寒光,黑不溜秋的东西:“玄铁石?!” 老板娘对番离说到:“有一年秋分,天生异像,坠下一个火球,烧了大片山林。待火灭后,乡邻上山查看,发现山火是由此石引起,有人无意靠近,不想却被焚烧而亡,大家害怕,都说是天神降临,在周遭建了天神庙,终日供奉。小儿无知,不知何时拾了一块玩耍,被姑娘看到。” 那虎头小儿跑进后院,看见番离,上前拥住:“姑姑,那长虫汤好喝,下次带我去捉吧。” 番离眼角盈盈笑意:“待姑姑破了蛮子的阵法,将他们赶回去,就带你去捉。” “好!”小儿声音稚嫩清脆,让人欢喜,转身又跑开。番离抬头,迎上陈峰目光,心中涌起一阵羞涩,慌忙看向别处:“峰儿,将这马车赶回军营。” 陈峰赶紧回神,上前套马,脸上却不由浮出浅笑。 七日后,赵括命将士牵来一匹黑马,浑身毛发黑莹剔透,双眼如炬:“黑吏大人,马牵到。” “应战罢,将军。”番离正披盔甲。 “这?可有把握?”赵括心生疑虑。 “放心吧,赵将军,离儿从不做无底之事。”陈峰自营帐外归:“离儿,你交待的我已做好。” 番离回头,眼神坚硬:“好,出战。” 战地上,北疆大帅阵前叫骂:“大靖是做了乌龟么?若如此,那就快快让出城池!”破风穿过一支长箭,射入大帅马鞍,马儿受惊,险些将他甩下,慌忙调头回营,而身后,番离手执弓箭,英姿飒爽。 风舜远远望见,策马而出:“师妹真是忠心,事到如今仍不肯让他出战。这北疆战事上报天子,驿使快马加鞭,只需半月便可,此时怕也是知晓了。” 番离看着风舜,目光越来越冷:“师姐,这被你所伤的将士都是我大靖国人,与你亦是同根,不曾想你为了私欲,伤及无辜,我今日便要清师门。” “哈哈哈!”风舜笑道:“小师妹,你清师门?先敌过我的铁骑阵再说!” 沙土飞扬,黄风阵阵,风舜身后无声排出铁骑兵马上百人,众字排开,马头低垂,看似无力,番离知晓哨音再来,这铁骑又要杀戮四起。 身后,陈峰领队,带将士万人:“嘿!怎么唤你名号?嗯,叫你小妖妇,与那玉姫一个模样,都是狠毒妇人心!你是大靖人,居然去帮蛮子?真是不要脸,哦对了,你是不要脸,戴着面纱呢,呵呵……” “峰儿!”番离喝道。 风舜气急,举了长枪便刺,番离慌忙挡下,两人纠缠一起。 风舜吹了哨音,铁骑盔甲“咔咔”做响,火烧燎原般朝大靖将士冲来。陈峰连忙挥手示意,将士揭了各自马背灰毡,露出人头大小的铁铃,铁铃是那玄铁制成,声音清脆悠扬,众多铁铃随马奔跑,铃音穿破天际,如迷曲乱奏,扰的山中鸟兽四散,风舜听见双耳刺痛,心乱如麻,陈峰等人早已用黄土封了耳门。 铁骑还未到眼前,已不受哨音控制,当下驱马乱窜。兵将撒出大网,兜住北疆铁骑,丢上火油罐,一时间火光漫天,待风舜回神,铁骑兵马所剩寥寥无几,番离出手虽不取命,可招招紧逼,心念无法,只得晃个空招,脱身朝战地外逃去。 借了山道,未回头也知番离在身后追赶,穿入林中,有人站在马前,风舜下马急呼:“娘娘,助我。” 番离随后即到,看见玉姫与风舜并立。 “这是有多久了,我们三人没如此亲近相望过。”玉姫调笑,风舜满脸戒备站在一旁。 “是有多年,娘娘不在凤天楼,来此做什么?” “来这看你师姐妹相杀啊。”话音未落,手中长剑已出:“离儿,反正你中毒活不长,不如师姐送你一程,免得毒发难看!” 番离举枪迎战,没过几招,风舜掺了进来,看似帮着玉姫,却又不时挡下长剑,三人心思各怀诡异。 三丈外,华帝淡然而立,身旁护卫早已持箭,只等令下。 “离儿!”陈峰策马飞至,马未到人已落地,执了长剑相助。 玉姫暗防不慎,被陈峰剑伤臂膀,踉跄在地,急忙朝华帝惊呼:“君上救我!” 风舜听的明白,急急探望,两眼惊喜:“君上?师兄?你来……” 华帝取了护卫手中长箭,搭手而放,风舜还未看清,已被长箭穿身而过,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师姐!”番离站在远处,眼睁睁看长箭直射风舜,拼力飞扑,已来不及。 华帝快步上前查看玉姫伤情,半分未将风舜看在眼中,拥住玉姫,领了护卫离开。 风舜神情悲痛,心有不甘却无力:“师,师兄……师妹,师兄他,是,忘了我么?”番离只顾为她绑缚伤口,然而血流不止,气息渐渐远离。 看风舜血染白衣,终一声长啸,提剑而起,护卫前来阻挡,番离却越战越勇,连砍数人,似罗刹附体,陈峰心惊,何时见过她如此疯狂!嘴角血色渗出亦不管不顾。 林中叶落,华帝身边只剩玉姫,踏过护卫死尸,番离举剑而至:“娘娘,风舜为情所困,此生都毁于娘娘手中,你可心安?” 华帝站在玉姫身前,面色不改:“住手,退下!黑吏大人胆敢放肆!” “闭嘴!我知晓你不是师兄,玉姫胆大,托了个如此相像之人蒙蔽众眼!” 华帝脸上有所惊慌:“我是君上!大靖国的天子!” “好了,他就是个假的。”玉姫探出头来,“那又如何?呵呵,不是一样哄的你们团团转。” 远处冲来一队人马,领头是天域国主帅:“公主,臣等来迟!” “王将军,来的不迟,刚刚好。” 番离上前一步,四周箭风又起,更甚密集,陈峰护她避过,玉姫等人借机离去。 山林中,番离紧紧抱着风舜飞奔,神色悲怆,眼前晃过幼时两人花中追闹,耳边有风舜清脆笑声。 有人策马而至:“离儿?我,来晚了?”那一眼眉目清明,嘴角威凌的正是华帝,大靖国的天子。 “师兄,师姐她……” “风舜?!御医!快!”华帝接过风舜,怀中人拼了全力睁开眼:“华帝哥哥,我又调皮了,就像那年,斩杀老尚书一样。” “不要言语,我让御医救你!” “呵呵,师兄,你生气了,就罚我跪在商榷楼前,那一晚明明很冷,却因有你陪跪在身旁,让我只记得满室芬芳。师兄,我又犯错了,你惩罚我吧,可你,为什么,见都……不见我?”一声轻叹,香魂归去。 风起云涌,山雨盖头,番离跌坐泥泞,心中泛起阵阵绞痛,不知是因为蛊毒还是风舜,愰惚间,又见师姐带她后山捕蝶,山光十色,花中人娇艳。 下一番,幻世莲。接着阅读:异闻之幻世莲 ...
华帝检兵后回营,不见番离,四处找寻,其迎风而立于山色之中,一眼眉目悲悯,亦让人为之怜息。 “离儿,山风清冷,回帐内吧。” 解下氅衣披在肩头,番离向前一步转身避过:“多谢君上。” 华帝僵在原处,低声怒吼:“离儿!你究竟想要我如何?这些年,你都不肯……” 番离跪下施礼:“君上言重,民女对君上无所求。” “离儿!”天子脸色赤青,梦回几时,被枕边人惊醒,那娇颜秀丽,终无她一丝灵气,心知此事多说无益,只得转了语气:“如何看出玉姫的端倪?” 番离始终不抬正眼:“你何时沉醉温柔乡过?” 华帝心中微喜,倒念一想,却是哪不对,刚要开口,陈峰从远处走来:“离儿,怎么来这?天冷,我们回去罢。”仿佛没见君上一般。 番离点头,与他淡然离去。 华帝半晌没回过神:“这,这,这小子?!” 回到帐中,陈峰倒水递上,番离轻声斥责:“见了天子也不行礼,越发胆大。” “管他呢,谁让他之前那样对我。” “那人不是君上。” “我知道,你说过了。”陈峰起身外出:“我去寻些膳食来,你饿了。” 刚出帐外,就见华帝冷脸,仿佛要将他刺穿一般。 陈峰不理会,却被叫住:“过来!叫你呢!你小子长天了啊!” 陈峰回头佯装才遇上:“君上。” 华帝拉他到一旁:“离儿的毒怎么样了?说!” “君上问话好好说,别扭我。”陈峰看了眼华帝,正色道:“蛊毒已发多次,早托了我爹旧部寻雪天蚕,一直没消息,我打算等北疆战事平歇,自己前去。” “雪天蚕?可有用?在何处寻?我派人去。” “江湖铁郎中说有用。”陈峰看了下华帝:“此物在天域,我爹旧部化身为收药的,去有月余。” 华帝平了气息,淡然说道:“如此,那你好生照看她,不论何事都告知于我。”华帝转身离去。 次日,营帐外,战鼓声起! 赵将军早已盔甲不解身,听闻异动,立即出营点将。 北疆战事挑起,虽折杀铁骑兵,但还是做足了后备。战地前,有副帅言:“大帅,都说女子办事不牢靠,还好,我们有备齐兵马,不然,就如此回去,那不叫人笑掉大牙。” 北疆大帅一脸胡茬,眯着双眼:“哼,女人也就暖个貂裘窝,你以为我真全听那两个女人的?!哼,干大事,终究是男人才行。” “不过听闻大靖天子来了边境,还是小心点好。” 大帅摸了把脸,“啐”了一口:“怕他个鸟!”说完朝众将士大声说道:“来啊,兄弟们,早日进了这大靖的国门,好去抱那如水的姑娘!”身后爆出一阵应喝声。 这一日,天色微沉,似有浓雾绕山,久久不愿散开。番离站在营帐外,因风寒入体,蛊毒又起,终无力征战,只得留在营地,虽看不见沙场,却能隐约听见喝杀呼喊之声凛冽。 从朝霞到日暮,终渐平息,捷报来传:“胜了!胜了!”营中只剩伙夫欢腾,却也掩不住番离眉眼那一丝忧心落地。不多时,已有将士陆续回营。 “恭贺君上大胜!”番离在营前跪迎。华帝一身血污,两眼如烛,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杀戮中回过神来,马蹄直行,险些踢到番离,慌忙勒缰下马查看。 番离瞧见,赶紧退后一步,低头施礼:“君上大胜可喜可贺。” 随行的赵将军身受重伤,痛苦呻吟,番离与医者一同扶去救治,华帝有些呆滞的站在原处。 八年前,也是大战北疆,只是迎接的是破敌而归的番离,生死重见的惊喜,被华帝飞扑而来,紧紧相拥。 那一次,华帝未做天子,周遭将士欢腾起舞,火光映脸,让人情迷。而此时,分明看见那一丝欣喜在眼中流转,却被她生生推离。 赵将军包了伤口,已昏沉睡去,番离拉住兵卫:“可有见过陈捕快?” 陈峰不过临时上阵,未曾获封,领命跟随在君上身边,可战场无眼,大都自顾不暇,本就面生,几个战回就无人见过他。番离快速走近华帝营帐,帐前侍卫通报后,放她进去。 营地靠山,夜间风寒,一入帐内却温暖如春,华帝着了单衣坐在榻前,榻上锦衾中有截玉足忽隐忽现。 番离行礼跪拜,双眼直看地面,华帝招手让榻上之人出去,“是个暖榻的侍女。”也知晓解释是多余,只是她突来帐内,一时竟让人有些错想。 “民女前来是想问君上,可有见陈峰?”番离依旧不抬头,华帝有些不悦:“他还没回营么?” 唤来将士问过,均未见到,这才脸色骤变,番离快步出了营帐,一声哨响,黑马飞奔而来,旁边有个小将说道:“我倒是见过陈捕快,他当时在追北疆的一个副帅,往西行了。” 远处群山起伏,月色如霜,华帝大声喝止:“你给我下来!”只见她翻身上马,置若罔闻,黑马似风而过,消失在暗夜中。 华帝气急,刚想命人备马去追,驿兵持朝中加急书信来报,只得吩咐几个侍卫与将士跟上。 群林中,枝繁叶茂,一处断崖前看见已死的北疆副帅,地上脚迹杂乱,此前应有一番恶斗,随行将士言:“莫不是被打落崖下?” 断崖高余百丈,若是落崖,怕尸骨无存。番离顺崖边寻找,忽见微光,陈峰蜷缩在离崖不远的草丛中,全身是伤,气力不佳。 刚着急上前,听得他拼力喝止:“站住!”转眼看向一旁,草丛前有条金色长虫,足长有七尺,扬头吐信,浑身寒气。 众人看了皆不敢妄动,陈峰手中握着半截火镰,想来抵挡长虫有一些时辰,可也磨了它不少耐心,番离等人前来,正让它怒起,摆着身子朝陈峰滑去。 也就刹那,番离夺步而过,直取长虫七寸,谁知那长虫狡猾,忽然停住,转攻番离,獠牙咬向虎口,身子顺势缠上臂膀,番离就地一滚,另一手折了长虫七寸,长虫软瘫下来,扭摆几下,没了气息。 众将士还未看清,番离已将长虫灭之,都惊呼称奇,倒是陈峰瞧的仔细,心中急怒,一口血腥喷出,昏死过去。 营前,华帝看见番离归来,眼中担忧尽显:“快让御医查看,离儿,我有话要与你说。” 待医者抬了陈峰进营,番离上前跪拜华帝:“不知君上有何吩咐?” 华帝踱步上前扶起:“朝中密信,宫中事有异像,我需即时回朝。” “君上回朝民女难以恭送,陈捕快现受重伤,不便出行,待他伤好后,再回朝复命。” 华帝叹一口气:“也罢,就如此。” “君上,说的异事可是玉姫?” 华帝点头道:“正是,你来信说,玉姫在此寻了与我相像之人,我心有疑惑,玉姫本就在宫中,怎会如你所说,来了北望?” “宫中也有一玉姫?”番离大惊,“世上何来这多相像之人?我见过那假冒你之人,神色相像十之八九,若非我本心有私意,也险些让他骗过。” “正是,我派了人查探,发现玉姫以往每日午后必要沐浴,可这斯竟三日未沾水,因北疆战事告急,只得命人先关入暗牢,待回去后再审。”华帝停了话头,看着番离,神色有些愰惚:“你说,你,对我,还有些私意?” 番离回过神说道:“不知宫中异事是指此事?” 华帝心有不甘:“离儿,这些年,你可知我相思之苦?” 番离施礼跪拜,避过华帝伸手相拥,“君上,此事恐不是如此简单,还望君上回宫万事小心。” 帐外角号声起,护卫大声禀报:“君上,马已备好,众将士准备起程。” “知道了!”华帝重重坐在榻上:“密信说玉姫回了天瑶苑。” 暗牢乃天子密室,无天子手令,不得放任何人出入,暗探知那密室内被关者也是玉姫,可天瑶苑的正主如常出现,如此相像两人,让人诧异。 倒是玉姫回宫无作其他,设宴将出行将士的妻妾招待一番,说是替天子安抚人心。 送别华帝,转身去看陈峰,御医已随天子离去,所幸无大碍,留有几个军中医者已是足够。 番离见他还在昏睡,拉了医者至一旁:“大夫,我这手膀麻木无力,可瞧下如何?” 医者小心摆好肘垫,不想下一眼被手臂模样吓倒在地,只见掌中乌黑,黑气萦绕臂膀,虎口处有丝丝血迹,分明是已中长虫剧毒! 但瞧这神色又非如此,让医者脑绪纷乱,想不出何解,斗胆伸手把脉,却探得跳动如鼓,触及手臂处似炭火一般,默了半晌,只得小心问道:“黑吏大人,你可有何觉得不适?” 番离想了想:“除这手臂麻木,就是这浑身开始燥热,好像体内有火乱窜。” 医者小心跪下:“大人,小的才智浅薄,望大人海涵。” “无碍,你做就是。” 医者抽了剃骨小刀,在虎口处划了一下,一股黑血喷涌而出,落地竟升起一阵轻烟。 “金头蝰毒乃长虫之首,豺狼虎豹见了都要避让三分,平常人沾过即刻命丧,虽不知大人怎会如此,斗胆猜测是您这体内先前已中有与之相当的剧毒?” “你是说以毒克毒?” 医者点点头:“若非如此,小的实在想不出何解。”再抬头,却见她面红耳赤,如同上了蒸笼,“大,大人,你,你……” 番离心中燥热,似被炭烧,双眼通红,神情有些痴狂难耐。 医者束手无策,慌乱立于一旁,冲帐外呼喊:“来,来人啊。” 榻上陈峰被惊醒,挣扎着起身,上前欲拥:“离儿!离儿!” 医者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大人,小的这就去查医书古籍,弄清缘由,再,再来医治。” 番离只觉周遭氤氲混沌,看不清面目,一声长叹后,浑身颤抖,牙关紧咬,全身竟又冰凉起来,一热一冷,让陈峰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怀中人如浴水火,不得已,抬手除去衣物,双臂环握,赤身相拥,用已身渡她寒热。营帐外,大风狂起,山雨突至。 天瑶苑,烛火轻摇,玉姫正在拂琴,琴声低沉,有些悲从中来之感。 不知何时住了手,望着烛火出神,有人靠近柔声说道:“夜已深,且安睡罢。”玉姫倚身过去,任由那人抱向床缦。 行军半月,终抵长安,朝堂前,跪着迎君的百官和后宫嫔妃,华帝放眼望去,玉姫在人群中如肉刺一般。 若非朝堂,他怕会按不住,提剑上前。可她还是天域国的公主,大靖的贵妃,如今天域对大靖有了戒备,万不可给了事由,让其转向投了北疆去。 华帝命人犒赏三军的封礼,设宴为将士庆功。 城中一片欢腾,清水巷中,徐阿婆抱着玉安来看陈夫人:“夫人,听闻此次大胜北疆,可喜可贺,让那蛮子又滚了回去。”陈夫人有些心不在焉:“那,那是,大靖国土安康是好事。” “听闻峰儿与番姑娘也有功呢,夫人好福气,虎父无犬子,峰儿怕也是要做将军的。” “哪有这般好福气,做什么将军,十年征战,最后却落的尸骨无还。”陈夫人不觉加重了些语气,惊的小玉安憋嘴想哭,徐阿婆看夫人脸色不佳,胡乱说几句,带着孙儿回了屋。 陈夫人怔怔的望着门外,小狗已成大犬,趴在脚边,猛的抬头朝外吼叫,陈峰与番离同进门来:“娘。”看见他二人,夫人脸上并未有太多惊喜。 华帝在宴上只饮了一杯酒,就起身去了天瑶苑,倒是玉姫,知晓他要来一般,备好酒菜等候。 “君上坐。”玉姫上前欲扶华帝。 “不必假意了,你只说为何吧。”华帝推开玉姫。 玉姫也不恼,盈盈走向桌边自斟自饮:“我有一事,要与君上说,不过,旁人不得听,是关于雪天蚕的。” 华帝默了半晌,命退左右,却对玉姫递来的菜食不沾半分。 “君上是怕我下毒?这不是天子城么?我是谁,不过是这城中的一位妃子,一个依附他人而生的斛寄子。” 华帝面有愠色,推倒欲倚靠的玉姫:“你在这天瑶苑里还有何不满?风舜也唤你一声师姐,你却如此算计,害她丢了性命!” “呵呵,君上说什么?我可不懂。”玉姫依然眉眼倩兮。 华帝拍了下手,门外有人推进一女子,蒙头盖发,上前扯掉头布,露出与玉姫同样容颜,亏的侍女护卫没见着,否则会以为自己梦境一般。 “你去了边疆,留她在此,蒙蔽我眼,究竟为何事?” “不为何事。”玉姫笑嘻嘻的走到那女子面前,细细拂摸:“做的真像,若不是离儿书信告知,想必你不会这么快知晓。” 华帝惊异的看着眼前人,虽共枕多年,却不知她心思何想,细念之下,顿觉陌生可怕。 朝夕相对,那耳鬓厮磨中对她也有几分真心,曾是那般娇柔的女子,顾眸回首,风情万种,就算知晓他未对天域相助,也未见她有过多抱怨。 只是风舜,相忘多年,或许不似离儿那般深刻于心。 “近日我会派人去天域,助其攻守北疆,北疆在大靖没讨得好处,只怕又会对天域骚扰。而你,今后就在这天瑶苑内颐养天年吧。” “哈哈哈!”玉姫忽然笑的张狂,“君上派人是去找雪天蚕,还是对天域国相助呢?!这就让我颐养天年?我才风华正茂,未做王后呢!” “玉姫!休要胡言,我已立誓,此生不立王后之位。你不要胡想!”华帝负手而立,声色微愠,“雪天蚕之事勿需你操心,你找人假冒我一事,好在未起过多波澜,我不予计较,但风舜却是因你而死,多少总要与离儿有个交待,你是天域的公主,大靖的王妃,此生不变,就如此罢!” “哈哈哈……”玉姫笑的有些阴冷,那个假冒玉姫的女子倒是沉稳,不惊不动。“君上的意思是要我独守空房?不再与我相见?呵呵呵,此时了,你看她?” 伸手摸向女子颈后,女子依旧抬头浅笑,下一分,那张笑脸似水一般落地散开,如同珠玉满地。 惊的华帝有些坐立不稳:“这,这,这是……” “天域有偃师,天工巧夺,木制鸟能飞,制马儿能吃草,制人,能得三分魂。”玉姫拍了拍手,重又坐下,“怎的?吓的人都软了?” 华帝只觉胸口气郁压抑,提不上半分力气:“我未食酒菜,何来迷香?” 玉姫伸手拨弄下烛火:“三步散,无味迷人,我泱泱天域,奇珍异草,遍地都是,这,不过是小儿把戏。” 华帝拼力起身,没几步又跌倒在地,声嘶力竭,张口无言。 玉姫小心上前,拥了他入怀:“你可知,偃师再厉害,也造不出真情,我,一心无他愿,只想留你身边相守,这些年,费力做好贤良淑德,温柔以对,天域有难,也不求你扰你。而你呢?雨夜舞剑,影中分明留有离儿的位置!于风舜,于番离,看似我与你为妃,其实,我比不上任何人。” 华帝早已不能言语,只能直直的看着玉姫,“这江山么?我能帮你讨的来,就能收的回,要不,你就陪我在这天瑶苑颐养天年吧?”豆灯如丝,轻火摇曳。 喝至半醺的将士,一转头,又见君上坐在堂中,举杯换饮,同庆大胜北疆战功。 “娘,我与离儿……”陈峰跪在陈夫人面前,嗫嗫不敢大声言语。 “峰儿,你知我不是恼你此事!你在你父亲位牌前发过誓,不上沙场!可你……”“娘,离儿当时身中剧毒,但心系边疆战事,峰儿,不忍,所以,替她出战,让她了愿。” 陈夫人看着面前陈峰,眼中却是心疼:“可我却听说你受伤,险些丧命!”陈峰听的娘亲无怪罪,不由有些欢喜起来:“娘,这乃天意,若非如此,离儿身上的毒也不会被那金头蝰克住!倒是离儿,生生遭了这些罪,娘亲也不多关心下未来儿媳。” “什么?!”这倒是让陈夫人语结,她大概还未从那句儿媳中惊醒,“你与离儿?!……” 番离从门外进来便跪拜:“嫂嫂勿惊,此事还得嫂嫂应承才可。” “娘……”陈夫人看了眼前二人,叹一口气说道:“若如此,哪有叫嫂嫂的道理。” “对啊,你还叫我娘嫂嫂,那我怎么叫你?又该如何叫我娘?” 陈夫人佯装要打陈峰:“刁钻小儿,地上阴凉,还不快扶离儿起来!” 未过几日,天子宣番离觐见,有要事相商。 领了口信,拉住宫里传信的侍卫:“近日君上可有何不妥?或是宫中有无事情发生?” “回黑吏大人,宫中如常,君上亦安好。” 看来玉姫也无惩戒,事以至此,风舜困其一生又如何?妃子还是妃子,君上还是君上,不是真心人,必不会心疼。 商榷楼前,时过境迁,番离依稀还能瞧见,风舜跪在一旁,脸上写着倔强。 那日,朝堂上百官谏言,清镜司无视天子威严,竟私自斩杀老尚书,老尚书虽有过,可毕竟在前朝为官半生,无功也有劳,最后却得如此下场,实在难让人心安。 只有华帝清楚,风舜深入尚书府,寻得与外族勾结的证据,一并查得,赈灾的银两也是他自劫自盗。 然而,罪证在前,却矢口否认,满是年事已高能奈我何的模样,天子不能奈何,风舜可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剑起头落,震惊百官半晌无言,如此,倒是收了那前朝余党异心。 但风舜朝堂亮剑,落了个不敬天子的罪名,华帝无法,只得罚她在商榷楼前跪足十个时辰,因未能及时制止,君上自请一并受罚,同跪商榷楼,百官从此尽心尽力,不再敢有他想。 此时,番离远在南疆赈灾,不知长安城内一番风云翻涌。 踏进商榷楼,不见华帝,亦不见侍卫,只是厅中点了薰香,让人宁神,番离渐步入其中,已是初夏,厅中有一缸青莲,荷叶翩翩,几支荷尖待苞而放,细闻薰香淡了些,清幽荷香欲渐扑鼻。 “你来了。”华帝白衣束身,从后屏而出,让番离微微有些诧异,不是有要事么,怎如此随意? 施礼跪拜,华帝上前扶起:“知你不愿见我,所以才传了要事相商的口信。” 番离不语。“听闻你毒已被抑制,而且与峰儿,唉,都是万幸,你为大靖劳心,我定会赐予厚礼。” “厚礼无需,只是那玉姫之事……” “离儿,玉姫虽是妃子,可她还是天域国的公主,如今北疆一战虽胜,难保天域不会与北疆联盟,玉姫已答应书信回去,让其父王不可生异心,另我已困足她在天瑶苑,此生不得出。” 番离早知如此:“君上考虑周全。” 华帝领到桌前:“今日里无君臣,你我脱了束缚,畅饮一番,听闻你要回忘忧山,如此之后,想必再难相见,我,只是还想,听你叫声‘师兄’。” 番离已与陈峰说定,随后携陈夫人一并回忘忧山,不闻世间事,这“师兄”二字,让人生出离景伤感。 几杯酒后,华帝掩面哀戚:“时别一过,已是数载,我知我以应承娶玉姫而得天下,让你心生怨意,不愿入朝为妃,不愿与他女共侍,可那时朝局紧迫,我已无退路。离儿,我愧对于你。” “君上言重,江山与我,终不能两全,无论如何,你一世明君,不枉我尽力相助。” 华帝取了一旁剑匣:“这龙形凤天剑,是当年忘忧山上,你我共舞之,离儿,你说,要是这现世如梦一场,回至当初,那该多好?” 番离看着长剑不语,心中一阵回响散开,如同盔甲卸地,心神迷乱,耳畔有人轻语:“如果能回至当初,多好。” 忘忧山上,莺飞草长,风舜在山顶舞剑,一回头看见番离立于一旁,欣喜而至:“离儿,你从北疆归来,师兄可有书信带我?” “师姐?” 晃眼一转,又在文书阁前,侍卫大叫“刺客”,那日是华帝宴请陈将军,陈夫人随行,风舜番离亦同在。 听得有人夜入文书阁,风舜提刀而至,黑衣人与其功力相当,互有纠缠,难分伯仲。 番离欺身而上相助,许是难敌多人,黑衣人实招虚闪,意欲脱身,风舜不肯,一错手从黑衣人怀中扯出下半本书来。 此时,华帝与陈将军从宴厅赶来,番离借招出手,分明瞧见黑衣人腕间有一莲花印记,稍分神,让那黑衣人得了空子,掳了一旁陈夫人为质。 风舜气急,举刀扑向,黑衣人推了陈夫人往风舜身边,又连手甩了几个硝火弹,正有一处火光在她面前炸开。 听得一声大叫,众人暗呼不好,陈夫人看见风舜一脸血肉立于面前,险些昏厥……番离记得,虽有名医诊治,终究娇颜难寻,但也记得去那天瑶苑搜寻,无奈一印记做不得数,更何况是乃天域国女子人人有之。 许是新婚,玉姫一脸茫然无辜,更添几分艳媚,未等华帝开口,一旁的吴大将军早已怒喝:“莫在新王妃面前无礼,那费了心力的天域援军还未撤出北望,此时怎可因无妄之事寒了将士的心,也或许是他人陷害而为之,待细查之后再定罢。”番离未多言,转身即走。 隔日,番离辞行,华帝虽不允,但见风舜如此,却是不忍,只得随其意复往忘忧山,不再入朝为吏。 世间女子最为珍贵面目容颜,师父竭尽全力也无法,只是风舜,不吵不闹,每日在房中不出。 终一日,番离入得房内,风舜已不似人形,双手紧握那半本《玉春行》。 “离儿,我待你如何?” “师姐何意?若需已力,当奋身相助。”“那……”风舜递上《玉春行》,欲言又止。“师姐,这半本《玉春行》为何在你之手?” “那日,黑衣人手中所得。” “在此之前不是被君上命人毁之么?” “正是,可却被暗藏文书阁,想必黑衣人是要偷偷取回。” “师姐,《玉春行》之术伤及无辜性命,徒增杀戮,莫说如此,以命换颜也不过三月余,何苦?” “离儿,那你可帮我求得师兄,让我做他妃嫔?无需得幸,只求身旁相伴已够。”风舜声音沙哑,如石敲枯木。 番离上前扶住风舜,心中不忍:“师姐,过往如云,师兄早已不是当年忘忧山上舞剑之人,他做的了帝王,就舍得初心,你强要伴其身旁,他能忍,那满朝百官可能忍?” “离儿,我别无他意,只想留师兄身后,如今容颜已毁,也知痴人说梦,可我心有不甘,离儿,心苦如莲,此时真有体会。离儿,师兄的君位可是倚了玉姫的身份?可我也助他朝世安稳,为何连个妃子都不愿给我?!我落如此,倒底是谁之错?” “师姐,强续情缘易得无心,何况君心藏天下,他所做只为大靖国万千百姓,儿女私情怎可顾及?” “原来江山安稳才是他心中所愿,这江山,也有你的功劳!” “师姐!是我不愿与他为妃。” “哈哈哈哈!有人想给的偏偏不要,有人想要的偏偏得不到!我要去问他,如今这般模样,都是因他而起,为何不给我一个交待?!” “师姐!他是大靖国天子,舍小为大才是为民之道,君上也有不得已。” “原来我就是不得已,哈哈哈……”那夜风声“簌簌”如泣,天明时,风舜覆了白纱出门向师父请早。 未多时,她终是离了忘忧山,房中只剩那半本《玉春行》灰烬。 师姐下了忘忧山,番离只当她散心江湖。师叔再次从山下而来,言谈中提起曾见过风舜,一转眼,师姐走了半载光阴。 师叔此番寻师父,任凭如何遭受冷落,依旧不肯离去。 就在那年冬季,白雪降山之时,倒在师父门外,听见番离呼喊,纵有铁心,也知怜悯,师父拥师叔在雪中坐了许久,最后一声叹息:“世间情爱求不得,得不到,最是误人。” 师叔与那日白雪一同消亡,随之的还有师父神釆。 来年开春,番离在师叔茔前看见师父,桃色漫天,花开无语,山风忽起,莹莹蝶舞,师父低语一句:“晚了。” 番离将师父葬在师叔一旁,虽未曾听师父提起过师叔,也许,到头来终是两情相安好罢。 一阵莲香拂过,有人轻声唤:“离儿?离儿?” 蓦然惊醒,还在这商榷楼中,只是桌上美酒空瓶,眼前人醉眼迷离:“离儿,你恨玉姫,我知,她伤了风舜师妹,如此,我便杀了她,替你出气如何?!反正现在毋需她那天域公主之位!” 番离深感醉意徐徐,心有力却口难言:“君,君上,不,不可胡言。” “我是天子!说到做到,你,你等着!来人啊!将那玉姫缚来!” 不多时侍卫与玉姫一同进来,番离正欲行礼,却被华帝拉住:“将死之人拜她何用,看我!” 抽了侍子长刀直刺玉姫腹中,莫说侍卫,连番离都酒醒三分,玉姫原以为华帝不过是招来侍酒,未曾想还未言语,却已命丧,脸上尽是不解之意。 番离欲发头重脚轻,玉姫眼中不甘让人熟悉,那日,怀中香魂玉断的师姐,就是如此。 若说玉姫,当年相处不过月余。 师叔携她上忘忧山,师父闻之闭门不见,任凭师叔想尽各种招式,依旧不得如愿。番离风舜刚过豆蔻,不懂师父为何不见师叔,倒是师叔带来的师姐玉姫生的玲珑,年方二八,陪师叔江湖闯荡多年,山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风舜只差如厕时一并相随,听其谈俗世见识。 华帝已是束发之年,长年习武,身形伟岸,俊俏洒脱,玉姫抬眼,一抹嫣红飞颊,时常后山林外,偷望华帝舞剑。 番离与风舜未经尘染,不似玉姫见过风情,她若有即无的撩拨华帝,使其知晓何为情意。 少年开了窍,便明心本意,再与番离舞剑,神乱如麻,眼色飘浮,好在师父被师叔缠住,未有空顾及,不然定要重罚。 那夜,师父出门见客,朝中派人密旨接华帝回宫,也是那夜,番离知晓世间纵有情爱分离。 后山湖边,月色如水,华帝如破万功之力,壮胆拥她入怀:“离儿,等我可好?” 番离只觉浑身颤粟,双眼如火燎,看不清前路:“师,师兄,不去朝中做官可行?就这忘忧山,与师父师姐相伴。听闻那山下会弑人魂魄,迷其本心。” “男儿志有四方,待我得其力,能护你周全才可。” “那,听玉姫师姐说,山下男子多会妻妾成群,还会,还会流连烟花之地,……” 华帝覆上番离唇角:“此生我与你,只得一生一世一双人。” 半月后,师父携华帝下山,师叔与玉姫同行,番离与风舜在山间度日如年,月余后,只有师父一人回了忘忧山。 玉姫倒在面前,过往云烟,历历在目,番离也曾愤起,欲冲进天瑶苑,索其命为师姐复仇,可如今真让其殒命,却又觉得何处不妥? 难道师姐之死真只是玉姫一人造成?若非君王薄情意,重权位,怎会至此?说薄情意,却又心知他对吾情多年未改。 华帝踉跄踱步,上前拥住番离:“离儿,我可以不要这江山,我,只要你,这王位,谁想来便来就是!” “当,当真?”不知怎的,有一刹时失神。 华帝紧紧看着番离:“来人呀,给我备马!” 夕阳西下,漫天霞红,华帝拥了番离策马狂奔:“就让马儿跑,它歇息之处就是你我栖生之地,可好?山涧湖旁,竹茅木屋,晨起舞剑,暮看红霞。” 番离心神飘迷,耳边有人轻语:“只求余生与你,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相扶相依。” 白马力尽,无名小镇,寻一处归田,几间草屋,屋前湖水粼粼,华帝荡一叶轻舟而归:“离儿,今日……” “师兄是否又获了些鱼?还捡了一颗鸟蛋?要我孵出稚鸟?” 华帝有些僵直:“你怎知道?” 番离后退一步:“日复一日,夙景虽美,可终究失其真实,玉姫,你画了如此美妙的画卷,是想将我困住罢?” 有人拍了拍手,眼前一切如雾淡开,原来还是在这商榷楼中,华帝提着一竹篓立于一旁,竹篓里还有阵阵水腥之气。 落阳西斜,满室余晖,梦中几世,不过半日功夫,酒醉人醺,暗责又贪杯误事。 “小师妹果然聪慧,那美景不正是你心中所愿么?归甲闲田,伊人相伴。这幻世莲,百年难见,人生于世,多少不平难愿,如能结心中所念,何不沉醉于此?”玉姫徐徐为自己斟茶,浅饮。 “可终究不是真,沉迷幻世,怎知俗世真情。” “真情为何物?是叫人背信弃义?一生痛苦难平?” “你将师兄怎样了?或许,你想怎样?” 玉姫哈哈大笑起来:“假的就是假的,没有半分真情,不过师妹,你真的分的清真假么?” 言毕,门外又进来一人,与面前华帝一般神色,玉姫遮了两人双目,使其来回交换几步,迷了番离:“这两人中有一个是假的,一个真,你认的出来么?天域有偃师,能工巧匠,制马能跑,制鸟能飞,制人,能入骨三分。” “你究竟想如何?”番离压制醉意翻涌。 “呵呵,你说,那朝堂上的百官可分的清?” “你想以假换真?玉姫,你好大的胆子!” “哪会,天子还是那个天子,君上还是那个君上,什么真,什么假?” “可大靖未必就是那个大靖了!” “是的!我天域国当年倾力相助,和亲结戚,诚心相待,结果呢?不还是落得被人觊觎的地步,而这贪念之人,正是大靖国的天子!他想什么?天域被北疆掠夺,侵害,他却存有私心,不予援手,想趁天域元气大伤之时,好一并夺下天域城池!” 番离酒醉难清醒,神色颇有震惊。 “你不是一直心念你师兄么?来呀!”玉姫抽了长剑,“选一个,杀了他,留下的,看是你的大靖,还是我的天域。” 番离看着玉姫:“如果我不动手会怎样?” 玉姫执剑踱步:“你不选,那我就先来了,你,可会后悔?” 剑光寒凌,余晖殆尽。 番离就窗棂上最后一抹霞光,举剑而起。只是玉姫未想到,番离出的是双剑,长剑同刺真假天子身!一个如水泄地,一个倒地不起。 玉姫惊坐不稳,大叫:“你,你,好大的胆子!” 番离拼力提剑而上:“不论如何,大靖的天下不会改变,君上亦不会成为傀儡。” 玉姫抵挡几招,几步踉跄被刺伤右臂:“你,怎敢如此?” “你棋走偏锋,我已酒醉十分,迷香未尽,伊然分不清天子真假,无论伤哪一个,于你都有利。” 玉姫美目圆瞪,伸手在左肩上又划一刀,后退至门外高呼:“来人啊,有刺客!救君上!” 清水巷中,陈夫人请了媒婆,细细询问三书六礼。陈峰去了衙门复命,晚间会与番离一同归来用食。 陈峰未走出衙门便已得知,朝中传令,黑吏大人受北疆暗使,伤了天子,捉入死牢。 有官员早已认定,此次北疆战前先锋,正是当年白吏大人风舜,与其同出宗门,乃师姐妹,听闻白吏大人战死北望战场。应是黑吏大人寻仇而至,伤了大靖天子,想必二人就是北疆细作,蛰伏多年,图谋瓦解大靖。若非如此,当年白吏大人当朝砍杀老尚书,其心犹可见,事至此,只道是君上未能识得人心。 天子城内,玉姫领众妃嫔跪于屏风前,屏风后榻上,华帝面色苍白,了无声息,御医十来人,均如火上虫蚁。有人斗胆回复玉姫:“虽止了血,可气息狂乱,沉迷不醒,众人已尽力,唯有看天意。” 午夜时分,玉姫回宫,退了侍女,悄然躲入内室暗墙,拾级而下,暗室内烛火晃动。 “公主。”有人上前。 “偃师怎样?” “心力有些不济。” “快些!莫等榻上之人断气!否则,他要在此完成前殁了,偃师所做就是白费力气!” “是!”人影晃动,有一白须老者正灵手翻涌,暗墙上人形渐现。 陈夫人拦住陈峰,厉声喝止:“峰儿,君上抱恙,众人不见,你以寡力何能入得天子城中?” 陈峰心神俱焦:“娘,明知离儿受罪,我怎可安心?” 陈夫人略一低眉,沉声道:“我去南疆镇守陈将军府寻一人,应可带我入宫。” “娘,南疆镇守陈将军是爹旧部?” “镇守陈将军平妻是上朝十公主,当年与我闺中相识,虽人轻言微,但她有法子带我入宫,此时,朝中皆关注君上病情,她好歹也是君上的姑姑,入宫探望,份礼之中。” “可我如何见得离儿?娘亲是想先去探得虚实?和离儿关押之处,好计划劫牢么?” 陈夫人目光坚定:“若能偷劫最好,否则,当年天子所担心之事,我未必不可一试。” “娘亲,你当年弃府邸与袭位,是那天子担心功高盖主?” “你爹沙汤未还,一并旧部定要拥你袭位,君上召我,在商榷楼中,相对一夜无言,我知其所为何事,战场无情,我亦不想你重蹈覆辙,若是婚配,岂不是又多一个像娘一样苦心人?” “那娘此番入宫是想作何意?” “你去玄武街兵部寻王奉之大人,还有……”夫人低头一阵耳语陈峰,两人随后出巷各自而去。 天瑶苑暗室内,白发偃师拼尽最后一力,终是完成,可也气力双竭,口吐鲜血:“公主,急时所铸,未能尽善尽意。” 玉姫却十分欣喜,做成了!做成了!眼前熟悉之人正眉眼含笑望着自己,上前盈盈牵手,她转头吩咐:“去把那人寝宫外的侍卫撤了,我稍后过去。” 华帝寝宫,御医早已困倦,七歪八坐的倚在床边,几个侍奉的侍女也哈欠连天,床上之人似无变化,依旧躺在榻上,只是寝宫外,已无侍卫看护。 十公主与陈夫人悄然推门而入。 “陈姐姐,君上寝宫怎会无人守护?这一屋子人睡的如此鼾沉?” 陈夫人轻嗅一下:“有人下了睡香。” “睡香?为何?这是天子寝宫!何人如此大胆?” 陈夫人小心寻至屏风后,示意十公主禁声,原也是心中有疑,可如今看来,事态更为严重,为何离儿会伤天子? 这榻上之人呼吸迷乱,心脉混沉,双眼紧闭,可睑内有转动,应是中了迷香沉醉其中。若如此,这是何人下毒?又有何意? 十公主见情形未能忍住:“陈姐姐,你说找君上求情,可未想他……” 陈夫人取了榻旁御医所用银针,一闭眼直刺百会穴,十公主来不及制止:“陈姐姐,你做何事?!” “君上似中了幻世莲,百会灌顶,惊世醒神。” “你怎知他未醒是中了幻世莲?而不是剑伤所至?这幻世莲是何物?” “夫君曾入天域,见过一种高山莲花,花香异常,闻者可使人入得幻境。那日他也险些中招,只是有几个士兵与莲花走的近些,便沉睡不醒,离儿请教了她师叔,用银针刺入百会穴,方醒。” 十公主难以理清眼前所见,倒是榻上之人轻叹,悠悠回神:“陈,陈,陈夫人?姑姑?” “君上醒了!”十公主扶起华帝。 “君上,你这伤真是被番离所刺?”陈夫人仔细看过伤口。 “是。”华帝点头。 “若当真,莫怪民妇贱言,如此剑伤,应会殁命。” 华帝稳了气息缓缓道:“此事也就离儿得知,我心与他人有异,反向而生,离儿一剑并非伤我性命。” 屏风后有人急步而入:“何人如此大胆?!私闯君上寝宫!” 十公主见了来人,满是欢喜:“玉姫,来的正好,君上醒了!” 玉姫面色剧变,眼前华帝虽然气弱,可凌利之气足以让她心神慌乱,身后一人上前:“玉姫,这是朕的寝宫,怎会如此多人?” 十公主看看前后,惊叫一声昏厥过去。 倒是陈夫人沉稳,暗知如此之中,必有蹊跷! 玉姫回过神,拔过袖中短匕便刺,陈夫人不曾习武,只得借身旁之物躲避,推了屏风拦住玉姫,一并与华帝逃入门外。 未走两步,早有黑衣侍卫上前,华帝孱弱,躲过几招,与陈夫人双双倒地,玉姫欲取陈夫人性命,却见寒光闪过,长剑穿风而至,陈峰领了护卫急速而来:“妖妇,敢伤我娘!” 原是兵部王奉之暗使兵卫,与陈峰入宫,未曾想却见如此地步,宫中侍卫皆由兵部调令,那十余黑衣人,身着兵器与侍卫南相北径,一看便知是外人。 “护君上!”王大人急急放出戒严信火,城中各处将士稍后即到。玉姫见此不妙,挟了华帝退入房中。 待陈峰等人进房,却又目瞪口呆,软榻之上,并连坐着两位天子!衣着举止,不尽相似,一时间众人皆忘行礼。 华帝道:“杀了我身旁之人,他是假的!”另一人回道:“荒谬,我乃君上,谁人敢动?” 众人不敢动,陈峰上前捉住玉姫:“妖妇,你好大的胆子,找了个相像之人,糊弄众人,说,谁是假冒的?!” 玉姫一串娇笑:“你说谁是假的?” 兵卫将士越发不敢臆测,连同王大人亦未敢出声发令。 陈夫人提议:“应有一人能分辩。” “离儿?君上,恳请允离儿见君。”陈峰请命。 “准。”两位天子相望一眼,莫说神色,连语气都无二致。 提见番离进宫,铁镣加身,面目苍色,浑软无力,应吃了不少苦头,一旁陈峰,眼中尽是怒气与心疼。 “如今黑吏大人本就可疑,她说的话怎可信?”玉姫怒喝。 王大人疾声愤慨:“北疆细作,狼子野心,害的君上受此重伤,今日不要你命,难泄心头恨!”音未落,举刀便砍。 榻上有人拼力向前喝止,未想气弱跌坐在地:“住手!” 有人却泰然处之,王大人适时收刀,望回两位君上。 陈峰瞧的仔细,夺剑而起,一旁玉姫惊呼:“不要!” 疾步护身,紧拥假天子,长剑穿背而入,刺痛遍身,眉目凄怜:“你,虽是假的,可,却能与我温柔相对。” 假天子淡然微笑,欲伸手安抚玉姫,谁知骤然身形俱散,一泄满地,只剩玉姫怀中空抱:“啊!”血色喷涌而出,想是命不久矣。 陈夫人扶住番离,不住疼惜:“离儿,受苦了。” 华帝回看玉姫,昔日娇颜美娥,柔情似水,如今面目狰狞,让人陌生,这些年夫妻之情,终究也人消云散。 玉姫抬手:“君上,抱抱我可好?”那顾盼殷切之眸,宛如昨日红嫁,烛火摇曳,美人倩姿。 “我知君上娶我十分不愿,但玉姫只想留君上身旁相守。” “君上!”玉姫扮了与番离相同发式衣着,巧目盼兮看着华帝。 “君上,为何在我身旁歇息,梦中却要念及他人?” “君上,伴你此生是我!” “君上,那北疆扰我天域,可否……?罢了,你是王,应有自身安排。” “君上,你为何如此狠心,明知天域有难,却徒手不前!” “君上,你终究是恨我的,如不是我,你会娶得心中女子,可如不是我,你这江山何来?!” “君上,我恨你,可我,还是爱你,这江山,我能帮你要的来,便能将它夺了去。如此,你便知我重要了。” 那手孤独凌在半空,许久,空空的坠了下去…… 月夜清水巷,张灯结彩,人声喧哗。 “新人来了,新人来了!” 红妆翠盖,娇人相依,郎君英气飒爽。 “英儿,我虽是娶妻,可家中已有幼子,委屈你了。”盖头下新人羞涩。 原来,徐阿婆再娶新媳。 “番姑娘可要上坐,玉安,快来叫干娘!”陈峰赶紧拦住:“别!徐婆,离儿尚未出阁,怎可做你孙儿干娘?” 徐阿婆笑道:“救命之恩,番姑娘好心,出阁么,怕也是快了,陈夫人早就看好三书六礼了!” 一旁番离面有微嫣,别了手走出门外。陈峰心喜非常:“我娘这么快?哎,离儿别走,看下他人成亲礼仪,好做借鉴!” 巷口暗影,有一白衣人躲于远观,瞧见番离与陈峰同进屋中,轻叹一声,唤过内官:“回宫罢。”一众身影逐渐消失在街中,却不知,番离随后推门出来,对着离去的方向,轻叹一声。 长安城外,马蹄嘶鸣。 “离儿,此去忘忧山,这长安城怕是难回了。”陈夫人携了番离上马车。 “娘,忘忧山气候相宜,适合避世养老,城中旧事,忘了最好。”陈峰兴奋异常,看着番离,越发欣喜。 马车未走两步,有人追至:“黑吏大人稍等!” 陈峰拦在面前:“干什么?我们都要离去了,他还不死心?” 来者递过长匣:“君上派小的将此物交给黑吏大人。” “呵,莫不是贺礼?”陈峰好奇。 番离接过,打开长匣,龙形凤天剑躺于其中。 “我当是什么珠宝,原来是两把剑,离儿,正好我与你一人一把。”陈峰提了龙形剑,甚为顺手。 护城河内,红莲盛开,清风徐徐,暗香扑面。 长安城门远去,浮世繁华已尽。 ...
寒降雪至,一夜之间,长安城银装素裹。天瑶苑里红梅似火,玉姫命人将矮榻挪到窗前,挂好天丝软帘,温着茶,置了些点心,怔怔的看着窗外雪景。 “娘娘,这软帘真是好,挂在窗下,即挡了风雪又可看那雪景,也就是娘娘的嫁妆里的独份,别院主子想都想不来的物件。”侍女看玉姫半晌无言,只当自己多嘴讨了没趣,静静候立一旁。 玉姫看着窗外白雪压红梅,枝未折却更傲,轻轻叹息一声:“不过世间一物,如无人珍惜,与敝履陋衫有何异。” 侍女嘴拙,不敢接话,却听见有人传报天子驾到,赶紧上前扶住玉姫:“娘娘,君上驾到,起来迎驾罢。” 玉姫拂了侍女的手:“不必,他不过有事求我,哪会在意这些琐碎礼节。”话说间,华帝身影夹着门外风雪一并进来,瞧见玉姫正坐在窗前矮榻上,直直的看着自己,原本一路而来心中念好的说辞,却又半分说不出来。 这些年,对玉姫却是有愧,虽先借和亲之名,与天域共平北疆骚乱,扶自身稳登帝位,巩固朝中势力多年,现大靖地大国富,兵强马壮,已称霸一方。 北疆败走后,将怒气撒向天域国,时不时骚扰天域边境。天域不堪其扰,上书华帝,请出兵镇边境之乱,可华帝以路远为名,迟迟不愿出手相助,如今这天域国被北疆夺了几处城池,已无当年风发。 华帝就着矮榻坐下,玉姫递了块点心:“玲珑糕是玉姫亲手做的,不借旁人半分力,取初雪化之,荞麦细细研磨,用天域丝布筛漏,留最细腻的部分,加天香草,佐新开红梅,炉火蒸一个时辰,糕体玲珑剔透,食之调胃养颜。” 华帝接了玲珑糕,浅尝小口:“都说天域人聪明,倒真是心灵七巧。” “天域人聪明却也耿直,不然怎会到如此地步。”玉姫淡淡的回复,惊得身旁侍女一身冷汗。 华帝放下手中的糕点,立起身,走至窗前,窗外风雪甚大,愈发看不清远处景色:“那情人蛊的解药可还有?” “已无。”玉姫面不改色。 “你师傅能否再做一次?”华帝声色未变,只是手上悄然使力,窗棱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我师傅?好歹也是你师叔,为何不自己开口?”玉姫低了眉,饮着杯中茶。华帝不语,也不回望玉姫。“也是,如今您身份高贵,低不得头求人办事,可你忍心见她受万蚁蚀骨般之痛?” “玉姫!”终于有了些许怒气。 “罢了,我去求师傅便是,但能否成功却不一定,毕竟,我已不是当年的公主。”玉姫起身向内室走,不顾一旁的华帝:“想必君上无心留榻,我也要书信师傅,不跪送了。” 华帝甩手而去,矮几上玲珑糕渐渐失了热气。 清水巷内,陈峰忙活在几家门院前穿梭。“峰儿,快来帮忙按住猪头!” “峰儿,快来抬这羊腿!”……年关将至,巷内几户人家都在备过年物件,陈峰在各家帮忙,尔后各家又送些猪肉羊腿,过年荤菜已是足矣。 陈夫人和番离在院内糊窗,这冬雪来的突然,西厢的窗纸还未来的及糊上。 陈峰不停进进出出:“娘,刘叔给了一只羊腿,你等会给腌着。” “娘,吴婆家留了个猪头敬神,我放在厨房,您小心狗给舔了!” 陈夫人笑骂道:“那小狗儿不及茶凳高,你放高些,它怎能舔到?” 陈峰看见番离站在梯上,细细的糊着窗纸,眉细眼亮,乌发盘后,青凌夹袄束身,母亲端着米浆在梯下,搭手相助,如同家室和睦,傻呵呵的笑了笑,转身又去别家帮忙。 晚食在吴婆家吃酒,她家今年收了新媳,特地宰了两头大肥猪,乡邻帮忙都累着了,一并安排了酒菜,也叫上了徐阿婆,那孩子已有大几月,长的壮实,听闻番离也在,忙不迭抱了孩子过来:“番姑娘,幸得有你,才让我徐家留的血脉。” 番离本不太喜这人多,上前递了个锦袋:“这是块暖玉,原是忘忧阁之物,可保平安。” 徐阿婆抱着孩子就往下跪:“番姑娘,老身真心谢你,来世牛马相报!” 番离赶紧扶住:“顾着孩子就好,他事无妨。” 陈夫人看出番离很是拘谨,伸手接过孩子逗玩:“哎呀,徐阿婆家孙真是壮实,可曾取个什么名?” 徐阿婆拉住番离:“姑娘就是我孙儿家母再生,一直未曾取名,就是想让姑娘帮着想个。” 一旁陈峰听着直翻白眼,这番离还未婚嫁,倒先有了孩儿了。 番离脸上微热,推脱不过,只得回应:“玉安,温润如玉,安康此生。” 徐阿婆又是要拜跪,吓得番离赶紧跳开,主家吴婆见她没完没了,赶紧上前捉住:“徐婆,来这是吃酒呢,你这样,倒怎能让番姑娘安生?” 一行人围坐了席宴,菜肴上来,吴家儿提了酒过来:“峰弟,给你个好物件。” 陈峰接过开坛:“好酒。” 吴家儿笑道:“那是,桃花酿。” “吴哥说笑吧,这冬十腊月的,怎会有桃花酿?怕是梅花酿吧?” “莫说,我也不信,但你喝过便知。” “是么?离儿,你来尝尝,你最懂酒。” 番离轻轻闻过:“梅花酿清冷,桃花酿温润,确是桃花酿。” 陈峰不信,倒上一盅,抬头而尽:“嗯,好酒。” 吴家儿有些心疼:“唉,这酒贵着呢!一两银子才这么一小坛!后面有谷酒,管够!” 陈峰听的咋舌:“这贵?” “可不是,这是前头强丁欠我一两银子,用来抵债的,听说是他家贵戚赏的,别处可没得卖,今个儿人多,大伙都尝尝,你别一人独饮了!” 陈峰摸摸嘴:“有钱能使鬼推磨,难道还能使这桃花冬月开?这味不像陈酒啊?番姑娘可知何故?” 番离回复:“听闻有人将花树置于房中,整日用炭火烘温,借以让花期提前而开,有这新酒桃花酿,不足为奇。” 一众乡邻都端了碗,喝酒吃菜,谈论这年收成,家长里短,番离不善与人闲聊,早早离了席。 陈峰与陈夫人回屋时,番离已在厅堂等候:“嫂嫂,我有话要与陈峰细说。” 陈夫人应声回了内室。 陈峰快步上前查看,声色担忧:“怎的?是有何不适么?” 番离侧身坐下:“我有何不适?无恙。” 陈峰还想多嘴,突然记起华帝交待:莫让番离看出你我已知她中毒之事,否则,以她的心性,必不想你我担忧,反而会一走了之。 “哦,没什么,刚才在吃酒时,你离席很早,我怕你醉酒。” 番离淡然一笑:“我倒是想醉,好了,莫扯闲话,我刚去了前街强丁家中,询问得知,那酒是他姨娘家所赠。” “酒?有何问题?”陈峰不解。 “那酒中有人气。” “酒本五谷花物酿造,有人气有何奇怪?”番离看了陈峰一眼,面红耳赤,想必是酒劲上头:“也罢,今日里已入夜,明日早起去朱雀街玉罗巷冯员外郎家中查探下,看那酿酒坊在何处,先早些歇息吧。” 陈峰正觉得头昏脚轻,只想扑卧木床大睡,胡乱应了几句,踉跄的回了房。 翌日,番离早早叫上陈峰去了朱雀街衙,听闻通报,胡大人急急忙忙连裤子都穿反了,着手两个捕快与番离同行,这才又回后堂穿整衣服。 员外郎冯府是强丁姨娘家,家中做布匹发家,在城中算是富足之户,钱财有余,当然就贪图名利,花些银两捐了个员外郎,将冯宅改了名:冯府。 陈峰带人在冯府外转了几圈,捕快中有人暗叹冯府的财气,在这朱雀大街上三进三出的宅院,怕也是没几户,番离命陈峰寻个借口入府邸查看一番。 陈峰引了捕快前去叫门:“开门!衙差办案!” 有人应了声,禀了冯员外郎,没想到员外郎亲自出来相迎:“官爷,不知有何事需己身相助?”这员外郎六十有余,身体倒是硬朗。 “嗯,最近街上不安生,有梁上贼人出入,特意每户查看有无异常之处。”员外郎不敢得罪衙差,只得让身,陈峰几人寻了几个别院,看见有几个女眷妈妈们在院落窃窃私语。 番离招过一婆子,还未开口,婆子跪了下来:“官爷明鉴,府里无他外人,只有前些时老爷收留的一姑娘,看着倒不像贼子。” 这原本就不是当真的官宦人家,婆子丫环又乡里出生,没见得世面,以为官差是查询人口,慌乱交了底。 员外郎有些气急:“哎呀呀,你这婆子,紫韵姑娘是个弱女子,孤身来此寻亲不至,那样的人儿怎会是贼子?” 番离无心其他:“员外郎,想问下这冯府可有别的宅院?” “不曾,老身只有一处宅邸,您几位也看了,后院都是女眷,除了那紫韵姑娘染了风寒,不便见人,但我以人头担保,她绝对不是您要找的梁上君客。” 陈峰在番离耳边低语:“这宅邸前后都看了,院子都住着人,没有像你所说那样的屋子。” 番离看见旁院闪过一个身影,婀娜妖艳,估摸着就是那个女客,这边冯员外郎正低声训斥婆子,婆子跪在地上嘤嘤哭泣,听得让人一阵耳鸣目眩,只得招手让陈峰等人离去。 出了冯府,头疼欲烈,一低头发现掌心黑线已顺势而上,陈峰觉得有异,上前探问:“番姑娘,你没事吧?” 番离遮了手,忍住疼痛,吩咐陈峰:“这几日盯着冯府,尽早摸清酒从何来,还有,不要跟着我。”说完也不等他回话,快步离去。 那日,番离入夜未归,陈峰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告知母亲,只是在厅中来回不安。陈夫人煮了些茶,招呼儿子坐下:“峰儿,来,陪母亲说说话。” “娘,您说这番姑娘去哪了?” “番姑娘曾经在这长安城里翻手云雨,多半是去见个旧人。”陈夫人气色深稳。 “可您不是说原来旧部已无几人,她去见谁?” “峰儿!离儿我自不必担心,倒是你,过来与娘说清楚,你,可是中意她了?”陈夫人眉眼微凌,看的陈峰两腿发虚。“娘,这事离儿并不知,只是我一厢情愿。”陈峰低了头,那只小狗在他脚边围绕。 过了许久,陈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当年北疆骚扰,你爹与现君上领兵平乱,那时离儿与君上同出师门,而君上也不过是个王,北疆民风剽悍,心性凶残,侵城掠池,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北疆在大靖国以北,常年天寒地冻,因势得利,大靖一直攻其不败。离儿得知,连赶数夜,前去相助,你爹为探地势,无意落入冰坑,众人皆不敢救,幸得离儿探入洞中,救回你爹,而她却被冰柱划伤臂膀,那时,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休养数日,君上与天域国达成盟誓,你爹与离儿率兵,借道天域,前后包抄北疆兵士,毁其粮,断其路,迫其归降。也就是如此,当朝天子对现君上另眼相看,默许他在朝中拢势得利。那时,你爹对离儿胆色敬佩,而你又小,就算有意,也只得以小妹相称。” “母亲,那又如何?” 陈夫人看着儿子,满是疼惜:“如若两情相悦,倒也无妨,只是离儿心中有结,你可知?” 陈峰脾性又起:“倘若是别人,我倒是可以退后,可那人,什么也应承不了,怕他做甚?相信离儿终会有一天知我心意。” “什么心意?”番离推门而入。 “哎呀,终于回来了,你去了何处?”陈峰赶紧上前询问。 “今日在冯府可有什么发现?”番离直接问到案情,陈峰来了精神:“发现谈不上,不过倒是有一个人似曾相识。” 陈夫人见两人谈起案情,起身回了屋,“就是冯府的紫韵姑娘,我远远的瞧了眼,好像在何处见过。” “莫不是个美娇娥,让你前世相识,今生重现。” 难得番离打趣他,陈峰紧了眉头:“番姑娘莫要闲扯,待我明日细瞧,认清了人再说,对了,你今日去了哪里?哎,别走啊!” 番离起身回屋:“好好盯着冯府,不可妄动。” 次日里,暮色至,霞光散,晚食时分已过,陈峰不见身影。 朱雀街衙,同行的捕快都在,却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 冯府前厅正在待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番离悄身摸进府中,却在旁院闻见一股花香,寻香而至,只瞧得旁院厢房内坐着一人,眉黛眼黑,唇红齿白,身影摇曳,顾步自怜,这人与红袖阁的花韵姑娘初见时一个模样!姑娘也看见了番离,没来由的尖叫,护院应声赶来,番离只得探上墙头离去。 寻了一日,仍不见陈峰踪影,莫说陈夫人,连番离也有些着急,平日里,他不会如此没交待。思来想去,番离还是决定夜探冯府,那神似花韵的女子,嘴角明明有一丝阴笑。 邻街更夫刚敲三更锣,番离猫腰顺墙而上,在冯府旁院寻了一圈,终于看见枯树藤蔓后有暗门,原来这连着地下暗室,拾阶而至,一股温热扑面,番离小心的躲在阴影处,打量这暗室。 暗室上顶连接旁院花圃,琉璃瓦遮天,若是在院中,不知底细,实难发现。 暗室中央立着一株桃,一人来高,花开满枝,异香四溢,周遭置了炭盆,整室如春,待人近看,不由心惊:那桃树竟是于一男子口中生长,男子跪地双手抱树,张口含枝,与树相溶,桃树枝根生于人身,两者同体,不知是人拥桃,还是桃裏人,人已见不得生气,倒是那桃花开的娇艳,如同魍魉再现。 番离听得有人呜咛,四下寻至,陈峰被绑一旁,喘息微弱:“离儿,你怎才来?”刚解了绳索,他两眼一翻,昏睡过去。 “姑娘好雅性,半夜里不睡觉,来寻情郎。” 有人从暗阶上缓缓而至,就是那日瞧见的姑娘,姑娘身后跟着一个老汉,身影微驼,黑发银须,扬手一物,借力封了番离穴脉,使其半分不得动弹。 番离扫了眼四周,杂物遍地,功力难以施展,也是见到陈峰,一时大意了。 老汉自顾自的上前下男子一并抖动,番离此时都无法得知那男子是否已死。 “你不是花韵。”番离看着眼前女子。 姑娘冷笑一声:“果真是黑吏大人,我姐姐在你身后的金棺里躺着呢。” 番离暗暗运气,只觉胸口翻涌,似被束了手脚。 老汉开了口:“花羽,把那天泉水取来净花入酿,出了这三日,归阳酿便可成,花韵则可重返阳世。” 番离提不起半分力气,僵直的立于室中,看着那两人忙活。 “姑娘不必如此,不如听我一诉。”老汉慢慢踱至金棺前,细细抚摸:“花韵姑娘命苦,十来岁的光景便落入青楼,弃良为生,我与花韵自幼相识,后参军报国,音讯皆断。虽如此,却也曾立下我若回乡,她离苦海,双栖故土之约,这些年,誓约撑我过生死。女子么,爱惜容颜有何错?只是我寻到她时,已如老妪,气喘残年,命不久矣。” “我听闻姐姐落得如此,都是拜你所赐!”花羽恶狠狠说道。 “她若是不贪,怎会用那血阿胶?再者,血阿胶一事与我无关,不过是药膳铺的老板娘事发,断了阿胶。与天争意,倒还是还给了老天爷。” “胡说,明明是……” “有人告知你,是我害的?可是个女子?” “你怎知?”花羽有些失声。 番离长叹一声:“你们许了冯员外什么好处?” “呵呵,除了美人计,这桃花酿有返老还春之效。” “那你已送了一坛给员外郎?” “哼,不知货的家伙,竟赐于旁人,虽然未做引,可也是能朽木逢春。” “冯员外怕死而已,他不过是拿他人做个头阵。”番离看了一眼身旁的陈峰,面色阴沉,应是中了暗道已久,转头对老汉说:“其实,二位对这归阳酿怕也是没谱,不然,既有回春之效,为何你不试试?若是那花韵姑娘重生,见你如此模样,你怎知她不会嫌弃?女子么,大都爱惜容颜。” 老汉眼神流转,花羽惊叫:“不可,这归阳酿来的不易,且只够姐姐一人使用,我让你捉了他来,就是要取他的心!” “其实都不曾见过归阳酿之效,许是骗人也不一定。”番离不紧不慢说道。 老汉与花羽双双望向归阳酿的方向,一时间,竟觉得这暗室陡然变冷,陈峰睁开眼,依旧无力。 “但如果是真的?那,岂不是有人可得永生?”语音未落,老汉与花羽双双扑向一旁的归阳酿,一个护,一个夺,身影纠缠。却不知番离已冲了穴脉,搀了陈峰往暗阶离去,刚入院中,老汉与花羽追了出来,番离将陈峰丢在地上,提了腰间软剑相迎,刀光剑影,“嚯嚯”之声四起,惊了冯员外,也惊了墙外候着的捕快。 一众人齐手,生生捉了老汉和花羽,连同员外郎一并送至官衙,胡大人早就候着,连夜庭审。 陈峰躺在木床上,深深昏睡。陈夫人在厨间熬粥,大夫看过,只是这两日水米未进,软骨香余毒未清,体虚而已,调养得几日,又是生龙活虎好汉。 番离坐在床前,床上人眉峰紧锁,口中不停“喃喃”细语。 几日后,番离出门,陈夫人相送:“离儿,你当真不等峰儿回来再走么?” “嫂嫂,不必了,我还要去寻师姐,天色恐有变,我先走了,嫂嫂保重身体。” “离儿。”纵有不舍,也知番离行事坚绝,多说无益。 城门开,番离策马北上,有人传言,在北疆边境见过风舜,如今南疆刚平,北疆又躁动不安,她若是借风点火,燃了战事,那就是舍了性命,也不可容她了。 师门训:“万罪皆因人起,心安常念慈悲,助贤士,拥明君,不可复战事,只可平疆土。若违训,清师门。” 归阳酿,缚弱冠男子,施以天刑,将桃种于体内,吸精血,养树身,不出十日,枝伸叶长,其口鼻而出,灌天泉水养之,半月桃树花开,以花酿酒,加同龄男子活心做引,制成归阳酿,可助阴魂归阳,起死复生,未加引,则可复老还春。 下一番,摄魂鲛,接着阅读:异闻之摄魂鲛 ...
红尘俗世,娑婆缥缈。总有人欲逆天取道,破万物之定律,传闻坊间有一秘册,名叫《玉春行》,册上记载不知何人收集的浑天异法,窥过之人皆咋舌惊叹,其技犹如刮骨掏心,堪称死书。 相传此册是当朝玉姫娘娘从天域国带来的随嫁之物,但因册内记载之法实在恐异,天子责令文书阁予以销毁,未曾想,光阴数载,不知何时起,大靖国内又见其妖法迷惑芸芸众生。 官路平坦,山青树荫。两匹白马一前一后飞奔而来。 “番姑娘,你慢点儿,都跑了一天一夜了,你受的住,可曾问过马儿受的住不?”陈峰扯着喉咙喊叫,番离在一湖水边勒了马蹄,翻身下马。 引了马儿饮水吃草,陈峰掏出干粮递于番离:“你赶的那急,可是想着什么人呢?”番离看着远处湖光凌凌,有一白鸟掠水而过,沉思半分才开口:“最近这世上平白多了事,想必是有人心不甘,能将这鬼方妖法传出,我想不出还会有谁。” 陈峰看了看番离脸色,才敢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白吏大人,风舜?” 见番离尚未翻脸,陈峰来了劲头,“话说当年清镜司在天朝可上管昏庸君,下杀奸倭臣,靠的就是两位明心如发,聪慧过天,并且武功都在万人之上的女吏大人。” 番离心绪随风凌乱,她深呼一口气:“我虽比你大不了几岁,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姨“,黄毛小儿,少打探过往之事,没好处。” 陈峰看着番离牵马,瘪嘴不乐意:“我已年过二十,倘若在军中,是可做得将军的年纪,怎能算黄毛小儿?” 番离欲驱马前行,随口回应他:“这些年还对从军不忘,也算是个忠诚之事,若番你爹,你娘倒不会如此坚决。” 陈峰上前拦住马头,却使了点孩童脾性:“我娘不让我从军,你都不帮忙说句话,还想让我叫姨,哼!参军有何不好,护国为民,也不是人人都战死沙场,扬旗鼓回的大有人在。” 番离夹了下马肚,陈峰赶紧跳到一边:“可你爹就是血尽黄沙。” 每每提及此处,陈峰确实无言以对,于娘于番离,所幸自己坚持,得以落个差人捕快,也算是圆了半分心中所愿。 长安城外不远,有一小镇,唤做:七景镇,盛产陶瓷瓦器,镇上有一家姓柳,做的是专贡,也就是皇亲国戚家的买卖。 命案出在镇上另一小户人家,户主刘长艮,外来人,年方三十,原也是携妻女在镇上烧窑得以生计。 上年底,妻又有孕,大夫诊断为双生之象,喜的刘长艮见庙就拜,逢人做揖。可谁知妻孕六月,外出釆桑,入夜未归,众人在后山寻得,只见那妇人被剖了腹肚,气绝而亡,腹中胎儿也不知去向,其状见者心惊胆寒。 原本这刘长艮是外来人,衙内来人寻回几遍,查不出头绪,就推脱了是遭了虎狼之口,刘长艮自然不信,携女往长安城欲告御状,谁知昏头迷向的拦了胡大人的软轿,胡大人听闻后,吹了半天胡子,虽说自己是个七品,可好歹也是天子皇城下的,比起那小镇衙门内管事的主簿,那自然不能同言而喻,再加这七景镇的上属,正是朱雀街衙门。 陈峰带队领人经前后半月,终查出一事,在刘妻上山采桑那日,有人见柳府管事赶一马车,随其后一同上山。 半晌后,马车回府,经过前街时,有人看见马车后面有血迹,镇上米铺老板多嘴询问,管事回说是上山猎得野猪所流。 待陈峰再前去探问,那日赶车管事竟已突然暴毙,柳府称患急症而亡,已掩埋入土为安。 此事无法再前,搁置半月,又有一孕妇被害,同是腹中胎儿丢失,不过,此次在妇人手中紧握一张小纸,上面用血写三个字“芙蓉羹”。 番离和陈峰到达七景镇时,已是入夜,镇上人迹荒凉,都早早闭了门户。陈峰指着前方一处灯火:“王铺子牛肉汤,也就那还有人,走,先来两碗麻辣牛肉汤,热乎热乎。” 进了铺子,简单长灶大锅里冒着团团热气,初秋夜,天微凉,铺子里被蒸汽暖的如春三月。 铺子一边摆着三张桌椅,有两个约莫五十光景的更夫正在歇脚,看见番离和陈峰进门,几人眼光都扫了一遍,陈峰前些日子在镇上出现过,铺子老板认得,赶紧迎了上来:“哟,官爷,来点啥?”说话的时候,不住打量番离,且不说镇上最近出了这命案,平日里也难见女子天黑尽还在外行走的。 “来两大碗麻辣牛肉汤,再加两馒头,要快,都饿了半晌了。”陈峰自顾自坐在桌旁,伸手倒了杯热茶。 老板应了声,转身麻溜的做牛肉汤,有个更夫起身来到番离这桌边,小心的问:“姑娘,是外地人吧?” 番离没有答话,更夫越发担忧:“姑娘,我没坏心,这七景镇最近不太平,大晚上姑娘家在外面不安全,如果想要打尖,等会我带你们去城东凤如客栈,他那现在关门了,我可以帮你叫门,熟人叫门才得开。” 陈峰有些好奇:“现在天刚刚擦黑,客栈就关门?” 更夫还想说什么,老板端了牛肉汤上来:“哎呀,老李头,这位是官爷,姑娘有官爷护着呢,你操啥心?” 更夫有些生气:“官爷如何?那妖怪吃人多久了?还没捉住?!苦了镇上百姓,但凡有孕像的妇人都被送去别处,你说,怀身孕之人怎能舟车劳顿,前面那家王妈的儿媳,不就是折腾的掉了身孕?” 更夫愤言,陈峰脸上有点挂不住:“这位大爷,多谢您的好意,其实这位是……” 番离挑了个馒头堵住了他的嘴,转头对更夫微微颔首:“多谢了,我们不住店。” 更夫本还想说些什么,看见番离一脸冷漠,讪讪的回座,提了打更的伙计,拉着另一人离去。 老板上前赔笑:“这就是我们镇上的老好人,姑娘别理会,若是想住店,让官爷去叫个门,那凤如客栈还是会开的。” 陈峰被馒头噎的半天才回过神:“你刚说什么?大半夜的不住店,你想干嘛?” “去挖坟。” “啥?!”陈峰又噎到了。 城郊坟地,夜色寒冷,荒凉中似有阵阵狼哭鬼嚎。 番离坐在旁边,陈峰费力挖掘一座新坟,坟牌倒在地上。 “你怎断定这是柳家管事的坟?” “镇上这两月就死了三人,那两个孕妇现在义庄,末曾入土,周遭无新坟,只有此处有新翻泥,你说咧?” 陈峰累的气喘吁吁:“好了。”坟中拖出一尸首,正是柳府管事,面黑唇乌,七孔充血,番离上前观看两眼,手横其胸口半掌下,取了银针刺入,提出时,只见针身如墨。“中毒?哦,果然有蹊跷。”陈峰恍然而悟。“应是怕你查询,所以才灭了口。”番离收了器具,转头对陈峰说:“可以了,再埋进去。” “啥?”陈峰欲哭无泪,“番姑娘,你能不能让我歇歇。” “叫姨,你大半夜扰了人家的清幽,还不给人平了回去。”番离直接上马离去,哪管陈峰在身后的哀戚,夜空里传来一声狼嚎,吓的他小腿直哆嗦。 七景镇在一片晨色中喧闹起来,人来人往,虽有命案发生,可阻挡不了每个人生存的欲望。 镇告示牌前有衙役张贴皇榜,行人议论纷纷:“这民间的选女进宫又重新开始了啊。” “对啊,上一次是几年前?五年前吧?”“唉,还以为新帝不会重蹈旧辙呢。” “哪啊,不都是这样的啊。” 衙役听见有人提及圣上:“大胆,谁在长舌?” 人群里赶紧嘘了声,没一会又响起:“这是看谁家姑娘有福气啊,镇上适龄的不多呢。” 番离坐在告示牌对面的面摊,一碗牛肉面就着小半壶米酒。 陈峰刚刚落座:“番姑娘,你这一大早喝酒,不怕误事?” 番离小抿一口,将剩下的倒进随身的水袋,扒拉最后几根面条。 “别人装水你装酒,真是好笑。”陈峰一边吹面一边瞄了一眼番离不小心露出的手臂,那条红色疤痕足有一尺来长,要说她面貌虽不是绝色,却也算清秀佳人,女子再不爱美,这长的疤想必也心痛三分。“柳府是不是有个碧玉之年的小姐?”番离放下碗,掏了几个铜钱丢在桌上。 陈峰抬头想了想:“是有,柳府有二女,长女前年出嫁,次女今年十六。” 番离起身就走:“去柳府,她肯定还躲在府里。” 陈峰赶紧把面条吸进嘴里,快步跟上:“谁啊?柳小姐?她不在府里在哪?难道?你怀疑她杀人?” 番离依旧默言,镇子不大,没几步就到了柳府门口,朱红漆色大门隔离着街上的繁华,陈峰拍了很久,才有人应声去禀报,番离看了一眼府宅的门院,直接两步上墙,顺墙登屋顶。 宅院不小,里面绿树幽林,假山流水样样皆有,在小庭门洞后,一绿衣女子背手而立,轻纱拂面,声音娇脆:“此方你再用一副,定能重塑你绝世容颜,那后宫之位,自是唾手可得。”女子面前跪着的正是柳家小姐,话说她让人看着有些怪异,面色肤皱黝黑,五官隐隐有些错位,但身段婀娜,十指纤细修长,白嫩似无骨般柔软。 “多谢女神医,神医之德,没齿难忘。”小姐身旁的侍女一并跪着,身子微微颤抖。“记住,一定要新鲜。”紫衣女侧耳听见了风声,起身快步离去。 未等柳家小姐起身,番离落在二人面前,惊的侍女大喊:“来人啊!有贼!” 手中枝叶飞出,定了主仆两人,侍女“呀呀”叫不出声,番离上前摸了一把小姐的身子,再看了看受惊过度的脸,身后传来怒喝:“哪来的贼人,竟敢光天化日下轻薄我家小姐!” 护院举刀舞棒的扑了过来,番离没有恋战,几片枝叶扬起,迷乱众人眼,待看清时,已无番离身影。 陈峰还在前门等待通报,百般无聊的捉弄蚂蚁窝,番离从墙头落下,捉住陈峰就跑,一闪身入了人群,护院开门出来已不见其踪影。 城郊农舍内,豆油灯如丝。 “你见到风舜大人了?”陈峰一边收捡东西,一边好奇的探究,番离自顾自在铜镜前描画,折了半截枯枝将青丝挽成妇鬃,披上素布麻衣,霍然转身,已是七月孕像之妇的模样,惊的陈峰差点跌坐在地:“你,你,你,想干什么?” “以身做饵,引鱼上钩。”番离说的淡然,但听的人未必。 “番姑娘,你这行得通吗?不是说风舜大人已经离开柳府,你这是做何故呢?” “她是将方子给了柳家小姐,害人之事柳府脱不了干系。”番离扫了一眼陈峰:“明日里你扮我夫君,一起从外乡投亲而来。” “夫君?嘿嘿,真的?”陈峰笑眼如贼,随即又冷了下来:“我在镇上走动过半月,十之八九都识得这俊俏面孔。” “无妨,易个容而已。”番离上前伸手一抹,那俊俏小生成了黑脸大汉。 陈峰回过神,不由大叫:“番姑娘!你何时手上抹了锅灰?!” 原本七景镇人来人往,投亲卖货的络绎不绝,番离的出现,多少有些好事的人上前提醒,陈峰装作不以为然。 入夜,两人扮做投亲不成又无处可去,只能在镇头破庙里栖息。庙中篝火渐小,陈峰起身外出拾柴。 几个身影印在庙墙内一晃而过。 待拾柴而入,庙内已无番离,陈峰抹了把脸,转身朝衙门奔去。 番离自当被中了迷雾,神智却是十足清醒,被人捉住进了一家府邸,穿过前厅后院,似入得一间密室,密室内腥臭浓郁,夹杂莫名的药草之味。 有人入得室内,声露惊喜:“爹爹,又捉得一妇人?这是几月身子?”番离记得这是柳家小姐的声音。 另有中年男子回应,想必是柳老爷了:“看身子怕是七月有余。” “真的?” “嗯。” “爹爹,只需此番,我就可再获绝色,那我,是不是就可入宫选妃?” “那是当然。”柳老爷看着女儿有些扭曲的脸,心生愧疚:“若不是爹爹酒后无意走水,女儿也不必遭受此罪。” “爹爹,过往之事不必再提,速将此芙蓉羹汤做好就是。”柳小姐声音已有冷意,“还有爹爹,听女神医说,怕是有朝中之人查寻过来了,还是小心行事为妙。” “所以,此次我将这妇人捉了过来,新入镇的外乡人,谁会得知,事后一并埋在后院花树下就可。上次是大意了,那妇人居然识字。” 柳小姐身后跟着两个婆子,罩衣围裙,手持刮刀,只等主子吩咐,原本干的接生的行当,可这酬金丰厚,也只能昧了良心,待完事回家多烧几柱清香,念些超生咒罢了。 柳小姐回头横了婆子两眼:“也怪这多嘴的婆子,好好的提什么芙蓉羹之事,幸好那妇人死了,否则没命的就是你。”当中有个婆子双腿一软,跪地俯首,全身颤抖。 柳老爷揭了番离头上罩布,却看见她双目圆瞪,惊的退了一步:“这狗日的奴才难道已伤了性命?不是说要活的么?” 柳小姐尖叫着扑了过来:“女神医说了要活紫河车才可!哪个该死的东西下了重手!” 番离看着眼前的柳小姐面目越发扭曲,心生厌恶,她慢慢坐了起来。 “这紫河车原有焕颜活血的功效,取活体加之千叶草,可重塑容貌,因其羹成之色宛若芙蓉,所以得名芙蓉羹。”番离将腰间围枕解下,丢于一旁,“你为己之欲,活活剥杀孕妇,可曾想过那已成形孩儿的容颜?那濒死护胎的妇人?” 柳老爷已知事已不妙,暗暗招手,欲让护院捉住番离。 柳小姐认出眼前女子:“你就是那天闯入后院之人!想必一定是女神医口中的官差,爹,万不可让她逃了,否则柳家就完了!” 一众护院持了棍棒,还未等举手,却已无法动弹,不知番离使了何种手法,片刻间便封了那六七个护院穴门。 柳老爷拖着女儿往密室外跑,谁知早已有人破门而入,主簿和衙役十人,领头的正是陈峰。 柳府前厅内,衙役押着柳家上下,柳老爷与其女正跪厅中,主簿连夜一并做审。 两个婆子最先招供,陆续下人护院坐实,听的柳老爷大骂。 柳家小姐半天未曾言语,只是恨恨的看着番离,番离上前蹲下问话:“你的方子可是那女子告知于你?” “你这贱人,乱闯我家宅院,坏我好事,我不会放过你!女神医是救我,不似你害人!” “哦?我害你?坏你好事?呵,愚昧至极,你以为她对你安的什么好心?这芙蓉羹先吃却有奇效,你可知不出三月,便周身异臭难闻,全身溃烂,生不如死?” “胡说!若不是你,我必会重焕新颜!”柳家小姐怒目而视,心有将番离千刀万剐之意。 番离浅浅笑意:“你自己看看足上三分,可有一紫色印记?那不是你与生俱来之物,那是芙蓉羹已经入体,不信,你现在剥了那块疤,绝无痛感。” 柳小姐瘫软在地,晨间穿衣物时确实发现如此,而且闺房内总似有若无一种怪味,难道,那女神医真的骗她?不可能!不会的! “那女子去了何处?”番离看见柳家小姐眼中渐失神釆,已知问不出什么,转身对主簿耳语一番,飘然离去。 只是那柳家小姐心有不甘,扯了嗓子哭喊:“贱人!还我容颜,我要进宫,我要做贵妃!” 想必是疯了吧,番离心想,这皇宫就这般好进?贵妃就这般好当? 出的柳府,夜街荒凉,连更夫都去看热闹了,番离走了几步停下,街边檐角灯笼微微晃动,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 “出来吧。”番离对着空街轻叹一声,一个俊逸的白色身影倚墙而立,声音诱人:“多年未见,何曾忘记。” 番离拱手低头:“不知君上有何吩咐?” “离儿!”白衣人似有不平,“你又何必!难道我对你,你还不知?” 番离半跪膝下,语气力度入木三分:“君是君,臣是臣,臣子再功高,也不可对君有非分之心。” 白衣人半晌未回话,想必已气结,却还是心不舍:“离儿,你说当年年少时,是何等无忧?” “当年已枉然,我此次下山,只是想捉了师姐回去,替你平了这被她扰乱的世间。” “离儿,你回清镜司吧,我,想你。” “天下已在你掌握,无需重启清镜司。” “离儿!”白衣人欲上前捉住番离,谁知她已退后三尺,漠然拒绝之情,了然于表。刹时,白衣人复了冷冷的声音:“闻听风舜已得了大将军吴进南信任,近期随他去往南疆平乱。南疆海贼猖獗,伤民破财,外扰之患已久,此次吴将军带兵二十万,已近大半备用兵力,恐其事后有所变数。” “民女得令。”番离拱手退后,转身走开,全然不顾身后那丝清冷留恋之眼神。 刚行至街头,陈峰一脸玩味的跳了出来:“番姑娘,去哪啊?” “去南疆。” “去那干什么?” “找情人蛊。” “情人蛊?这是什么东西?干什么用的?难道?你你你,思春了?” 番离骑马扬鞭而去,留下陈峰在后追敢:“哎!等等我!” 马嘶风起,荒烟直上。接着阅读:异闻之情人蛊 ...
年后初春,万物复苏。 “峰儿,你,当真要北上去寻离儿?”陈夫人帮忙将物件搁在马背上,陈峰理了理怀中盘缠。 翻身上马,拜别娘亲:“娘,离儿身有伤,她离去已有一月,至今未有信,君上命我前去寻她,放心,不出月余就归,娘在家安心就好。” 受了君命,陈夫人自然不好再言语,倚门望儿离去。 一路北上,又是寒冬行路,番离在北望镇逗留已半月,小镇位于大靖边陲,再向北,便是北疆境界,此处群山连绵,关隘狭长,是守疆得天独厚之地。 有信表明风舜曾在北望镇出现过,后失去踪迹,来回寻得几次,人未寻着,倒是让那蛊毒引起风寒,让人难受,托小二哥去医馆抓几副药。 大夫心细,知番离是个女子,下手药效甚慢,番离吃几剂,才醒了力气,得一日天气不错,去往后山,找几个冬眠的毒长虫,用暖炉烘醒,取刀放血,直饮而尽,借以压住蛊毒。 店里小二哥看的两眼发直,放了血的长虫,倒是好东西,一锅炖了,吃的人热气沸腾。番离住店的时日,小二天天磨叽着要拜其为师,不堪其扰。 这日,番离正在房中调息,小二哥敲门:“女侠,今日老板娘熬了牛骨汤,我给你端了些来。” 打开门,小二哥一脸涎笑端着汤盅,番离让进来,放下汤,小二哥不急着走,上前忙不停的献殷勤擦桌子:“女侠,收我为徒的事,考虑的怎样?” 房中简洁,番离坐在桌边,心中暗叹:莫非在清水巷呆些时日,竟对这样的纠缠之人不似以往讨厌? “你要学武做何用?” 听得番离问话,小二哥跪了下来:“女侠,小的学武想回乡救心儿。” “心儿?你心上人?” 小二原是月山镇人,与镇上姑娘心儿有盟誓之约。提起心儿,他先有些羞涩,转而愤慨:“心儿原与我已定终身,我来此做工,就是想多攒些银两好娶心儿,本定好今年初春结亲,谁知,谁知……” 小二哥哽咽起来:“前些时我得假回乡,却发现,心儿被镇上王财主强抢上门了!我寻上前去要人,倒被乱打了一顿!” “强抢?报官就行。” “姑娘说的轻巧,那心儿的父母收了银两的!官府不认,说是下聘为证,又将我一顿好打。” 番离叹口气:“世间情深缘浅,也许只是命而已。” “胡说,心儿不愿嫁那王八财主的!” 番离眉头挑了下眉:“哦?那你说你想怎么办?习好武去抢心儿么?等你学成,心儿姑娘未必能等。” 小二哥泄气,眼神呆滞:“我也知道,可心有不甘,那财主仗势欺人。”小二略一沉思,“哦,对了,话说这财主原本不过是个小户,也就这几月,忽的财气空涨,加了宅院,攀了官衙,人硬气许多,还有,官衙还派了人手帮忙护宅,我总觉得这财气来的不正。镇上人传言,说那财主占了铁矿。” “铁矿?”番离心头一跳,“铁矿可是要上表天子,收为国用,私自开釆,是灭门之罪。” “这山高天子远的,他怎知?不是没可能,不过,我好奇的是,若是挖矿得需不少人手,但镇上未曾见来外人啊?小小月山镇能干这休力活的可不多,也没听说谁去呀?” 牛骨汤没喝成,番离让小二哥收了包袱,牵马去了月山镇。 月山镇离北望镇不远,半天脚力功夫就到,小二哥一路带头,直至暮色将至,才见到镇角。 一进月山镇,番离甚感异样,那镇上虽说人来人往,行坐吃穿无异常,面色却似痴似傻。 小二哥也摸摸头不解,入得院中,一老妪正忙着做晚食。 小二哥上前搭手:“娘,我来,你歇着。”老妪没有说话,转身进了房,未曾看番离一眼。 番离出门转了两圈,回屋时,饭菜已上桌,小二哥招呼番离入座。 都是农家,饭食简单,番离刚坐下,只见那老妪以常人不及之势,夺碗盛菜,狼吞虎咽,完全不似年过半百之人,莫说小二哥,连番离也惊的忘了端碗。老妪吃完饭食,直接回房不再理会他二人。 小二哥回过神,满脸歉意:“女侠,这,这,平日我娘不是这样,上次我回来也觉得有异,但如今看来似魔怔一般,也不知是否得了什么癔症。” 番离想起刚才出去所见问小二:“这镇上有宵禁么?” “从没听说。” “那为何都早早都闭了门户?还未夜尽,外面早已没了人迹。” 小二哥跑出门去,满脸诧异的回来:“当真没人啊。” 番离又起身出门朝街上走,小二哥连连跟着。 寒风凌烈,小二哥不知是冻得哆嗦,还是怕得发抖。 夜色漆黑,万物寂静,愰惚间有人骑着大马沿街而入,马蹄声声,番离示意小二哥一并躲入暗处,远远望去,那马背上人影似有相识,沉了下心思,盘手做哨,吹出一长一短两声,小二哥暗叫不好:这女侠倚仗自身会功夫呢,还吹哨引来那马匹,也不知马背上是人是鬼,这黑夜里到这小山镇转悠,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眼见马直奔番离而来,到了眼着住了蹄,马背上翻下一人,声声惊喜:“离儿,真的是你!”原来,来者陈峰。 三人一同回屋,小二哥上茶陪坐。 “离儿,你这一路走的让人好找。” “你寻我何事?” 原本陈峰满心欣喜,一路寻来,几次都不得知番离落身之处,唯恐与之错身,后因君上提醒,那白吏大人去了大靖与北疆边境,才得以寻至北望镇,来此月山镇,幸得客栈老板指路。 只是番离以为又有公事相托,倒让陈峰收了心思,转天子嘱咐:“君上知离儿来北望镇,恐将有用兵力一时,所以让我送兵符给你。” 番离看见陈峰脸有绯色,心息微动,提起茶杯饮水,却不知杯中无茶,叹息一声,放了茶杯说道:“兵符你先收着,今夜倒是有事要查。” 小二哥心惊:“女侠,你莫不是又想出去?这天冷夜黑,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话语未落,番离隐隐中听见远处传来一丝荒糜之音,似人声,似鸟鸣,又或是其他。 陈峰正问小二哥何事惧怕,却不想被番离击中穴脉,浑身动弹不得,只是脑中听来那一阵鸣音,让人想挣了束缚,随声而去。小二哥更痴,听了鸣音就往外走,已无刚才惧怕模样,番离提手劈向其后颈,让他瘫软在地。 魔音似轻似急,如鸣如泣,番离在街中寻回几次,皆不得要领,不知音从何来。 街中门户陆续有人出,不声不响,无需挑灯,个个都如同有鸮眼一般,往后山走去。 番离上前查看,只见一老汉身形佝偻,摸索前行:“大爷,您这是去何处?”老汉不理番离,绕过继续行走,心叹有异,欲伸手阻拦,未曾想这花甲老汉竟力大无比,甩了番离,朝前飞奔。 魔音时高时低,声声紧急,番离用气息护了心神,抵住这魔音惑人,音声渐平缓,平了气,再看四周,已无半分人影,恍如适才情形如阴世。 提身回屋,陈峰姿势怪异的躺在地上,看见番离连连呼叫:“离儿,快来解穴。” 番离上前解了穴问道:“你如何躺下了?” “莫提,刚才被你镇了穴,不得动弹,谁知那屋内老妪出来,嫌碍路,一声不吭就将我撂翻在地,这山镇乡民吃的什么?力气如此之大?”陈峰起身动了下筋骨,此番摔的不轻。 番离上前将小二哥叫醒:“你母亲以往可有夜游症?” 小二哥悠悠醒转:“那倒没有,你为此问?”回过神,急急冲进房中,飞快转身出来:“女侠,我娘不见了!” “不止你娘,镇上其他乡邻也都不见了。”小二哥满是惊恐,陈峰一脸茫然,待听的番离所说,二人面色凛冽阴沉,却也不知做何解。 “说来道去,就是那怪音惑人。”陈峰说道。 番离点点头,眉间紧皱:“我实在不知那魔音是何物发出,就好似天地间传来一般,原想跟了村民前去,但被魔音扰了心神,唯有止步。” 小二哥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们说的什么声音?我怎没听见?” 陈峰笑了笑:“你晕了,所以没听见。” 三人重新上街,初月已被云遮,街上薄雾弥漫,莫说番离,连小二哥都有点找不着门路,终寻了前处有一丝灯火,走到眼前才发现,原来是王财主的宅院。 小二哥看着有气,想上前踢门,被陈峰拦住:“离儿,好生奇怪,镇子户户闭灯,唯有这家宅院亮着,难道与此怪事有关?” 番离踱步至墙角,正欲提身上墙,忽听得墙内一阵狂犬鸣吠,声声紧迫,宅中护院捉了棍棒开门出来,四下张望,番离与陈峰早已提了小二哥躲在树中,枝叶繁茂,又是夜黑,护院周遭走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倒是那大犬鼻灵敏,直冲树上狂叫,护院欲上前查看,小二哥情急之中,扯了嗓子,发出几声猫叫,护院听得转身,给了大犬一脚:“狗东西,一只猫而已。” 有人招呼护院:“可有异常?” “就是一只野猫,引得犬吠,无事。” “无事就好,我去禀了老爷。” “使得,这个时辰,镇上哪会有人,嘻嘻。”关了门,那二人各自回屋。 倒是这树上三人松了口气,陆续下的树来,番离转身就走,陈峰和小二哥赶紧跟上。 番离问小二哥:“你说的抢心儿姑娘的,可是这户人家?”小二哥点头。 都说了是个财主,可小二哥实在言不清这财主是做何生财,追寻以往,也不过就是个富足人家,有一日,置了老宅旁边的宅院,扩了进去,小二哥曾摸过墙头,那宅子原就是依山而建,又做了假山亭院,嵌池种林,就小二哥话说:风景不错。 这么个财主,莫非夜里在家中挖黄金么?若是真如有小二哥怀疑,私挖铁矿,却又如何不让人知,如何挖这矿出山? “要不持了那令牌,去宅中问话?”陈峰心直口快。 番离摇摇头:“不可,且不说私釆铁矿是死罪,他定做了应对之策,再者你那令牌在这北荒之地,谁人识得?如一废木有何异?” 小二哥在家中翻找马灯,取了火,欲往外走。 陈峰上前拦住:“刚才还怕上街,现在又要出去?” “我要去找我娘,这天寒地冻的,她一把年纪如何受的住。”小二哥两眼含泪,挣脱着往前,陈峰拉扯不过,只得一掌劈晕,拖进屋内,刚要开口,那魔音又起,慌忙与番离护了穴脉,提了气,冲入街中。 街景如旧,只是街头有人悄无声息的往前行,原来是适才外出的乡邻,现在又不言不语的回了各自屋中,番离细细瞧着,大都不似刚才那般有力,动作随魔音牵引,进屋关门,一气呵成,只是看来如同脱了生魂的阎殿鬼魅。 陈峰未见过此景,只是说不出话,悄然的站在番离身前,怕那些失了魂的主会突然跳过来。 待重归平静,回了屋,老妪已在房中,衣着寒露沾衣,双手有泥,像是做了重活,进屋倒床便睡,番离牵了衣角轻闻,眉间紧锁。 “离儿,你怎会来月山镇?” “北疆与大靖不合已久,前些时,北疆派了使者,说要大靖画五座城池赠与,否则,兵戎相见。” 陈峰听着有气:“这北蛮子真是蛮人,异想天开!” “探子回报,北疆近日整了军马,起了一队铁骑,长矛铁盾,甚至是盔甲,都是全新打造,北疆本就无铁矿,铁器极为珍贵,突然得了这么大批,不得不让人生疑。” “那是白吏大人做的事?”陈峰小心问道。番离拨了下油灯:“师姐虽好生事端,但,我怀疑天子城中有异心人。” 天瑶苑里华灯一盏,玉姫倚软榻假寐,风从窗棱里吹了过来,引得灯火一阵乱舞。玉姫睁开眼,眼前已多了个黑衣女子,周遭的侍女早已回了房,偌大的屋子,显的冷清。 “娘娘,我代王上多谢您,没您相助,那铁骑兵无法得成。” 黑衣人伸手施的江湖礼节,玉姫看在眼里,轻蔑的笑了笑:“都是你取我得,互相利用,谈什么‘谢’字。” 黑衣人上前一步,捉紧手中短匕:“娘娘,我家王上还有事告知,望娘娘能劝动那人亲征。” 玉姫看着她手中短匕,挑了下眉眼:“你在威胁我?呵呵!” 黑衣女子退了三步,跪拜在地:“不敢,望娘娘莫生气,我只是怕隔墙有耳。” 玉姫起了身来,轻轻的拂了下华服:“你家王应该明白,那人已不是从前,亲不亲征,我没那个本事,倒是那之前应我的事,能做到就足矣。” “放心娘娘,我家王上是言信之人,只是,听闻近期黑吏大人去了北望镇,不知会否察觉那铁矿之事。” 玉姫依旧淡然:“知不知道看能耐,她若知道了那也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 黑衣女子原想讨个应对之策,却不想玉姫面色如水,只得从再那窗中翻走,去回主子话。 次日黄昏,番离外出,捉了一物件而归,那物件似蛇,细看又不是蛇,混体黄褐,吐着涎水,灵动十足。 小二哥将老妪房门用木板挡住,看见番离手中的东西很是诧异:“女侠,你是何物?” 陈峰凑上前细瞅:“莫非是望月鳝?” 番离眉色赞许:“不错,正是。” 小二哥伸手欲接:“那是要烧段,还是炖汤?” 陈峰哈哈大笑,番离摇头:“此物剧毒,不得吃,因月中望天,所以称望月鳝,现天气寒冷,还未出洞,得它可费了些时力。” 听闻有毒,小二哥连连后退,陈峰有些怪责:“你去捉这东西也不叫我?” “此物怕惊,性寒,等下取碗过来放血,将血封至耳后,可暂得失听。” 陈峰听的明白:“你是想今晚与乡邻一并外出?” 番离点点头:“若是那北疆铁器与此有关,得弄清矿在何处,何人用魔音惑人。” 小二哥端了碗过来:“女侠,等下给我娘亲也抹点么?” “无用,镇上乡邻已中魔音许久,入了心髓,现如今只得弄清魔音如何而来才可探知能否解除这癔症,否则夜夜如此,恐有性命之忧。” 小二哥跪拜在地:“求女侠救我娘亲!” 陈峰扶了小二哥:“你不说,我俩也会尽力。” 番离交待小二哥:“今夜你与陈峰随你娘亲外出,此处你最熟,去寻得矿石所在之处,我去看那魔音究竟是何物所发。” 番离叮嘱陈峰:“只需探得位置,切不可妄动!”陈峰应允。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魔音又起。番离护了心脉闪身入街,月色稀薄,街中众乡邻倾屋而出,穿行而过,一路摸索,竟探至王财主宅院门前,想着昨夜大狗,将虎骨取出挂上,再翻墙而入,那狗闻得虎气,四肢伏地,瑟瑟发抖。 进院不过几步,番离听得那魔音近似耳边,寻声而至,后院依水而建的小池中,有人游来游去,护院在池边不停用棍棒驱打,使其不得停歇。 池中是一女子,乌发盘身,泅渡功力了得,她想靠岸,却不得已,唯有不停吟唱,神色凄惨,原来魔音自这女子口中发出。 护院敲打一阵,停了手离开,女子瑟瑟发抖不再哀吟,番离看见护院耳后血迹,心中暗叹:“师姐,难道此事真与你有关?” 待人走远,番离上前欲帮女子从池中出来,可未曾想惊了自己!那女子上身与人无异,只是下身是一截鱼尾,鳞光微凌,搅水而动:“你,你是鲛人?” 鲛人发出“呜咽”之声,双手合十,不住点头哀求。 “你终是寻了来。”风舜从暗影中走了出来。 番离有些失声:“师姐!” “你已中了情人蛊,此毒未清,华帝没给你解药?” “师姐,你这是如何捉来的?” “什么?鲛人么?呵呵,想捉便捉来了。”鲛人于南海,深海而居,需以男子美色相诱,实则一年半载,虚则十年也是可能,方能将其引出,命人凫水置网捕捉。深海之物,运至这荒芜北境,怕也是伤了不少民众财力。 番离平了气息,正色道:“师姐,那天子城中的谁与你是同谋?” “你猜呢?” 番离知风舜不会实言相告,转而问这池中鲛人:“师姐,这鲛人为何会发出魔音?” 池中鲛人见风舜走近,忽然沉入水底,不再探头。 “南海有鲛人,其泪成珠,其音惑人,雌雄同体,百年成形,千年着孕,捉其孕鲛。”风舜敲了敲池水,鲛人依旧不出:“待产下鲛子,鲛子需覆鲛人而生,强离鲛子离体,鲛人思子必吟,其音广散而惑人,受惑之人如同被摄魂,此时只需引导,便能行使驱使之事。” “所以这月山镇的铁矿是被人釆挖偷运去了北疆?” 风舜笑了笑:“师妹真是厉害,知晓铁矿之事。” 番离心中一阵紧涩:“师姐,师门训可有忘?” “莫提那师训,师父都已做古,清镜司也不复存在,何来的师门!?” “师姐,两国相战,伤及是百姓!” “我不管!我已应得北疆军帅,将率兵与大靖相战,哼,管他什么天子君上,若不亲征,我必掠城而至!今生,我说过,要与他兵戎相见!”风舜神色张狂,面目扭曲,番离暗拂腰间软剑,欲攻其不备。 未等出手,风舜忽的朝池中丢下一物,池水翻涌,那鲛人凄声而出,番离胸口一沉,一丝血腥而出,风舜狂笑离去。 鲛人极力悲伤,欲冲出池水未果,只得在水中翻涌,不停张口哀鸣。 番离被其音扰动心脉,头疼欲裂,手脚不能自持,只得强力冲离池边,未想那鲛人突然发出一声哀嚎,凄苦难平,山水失色,天地动容。番离暗叫不好,待音静后复回查看,鲛人已吐血而亡,双手紧捧一小小鱼尾。 不多时,陈峰与小二哥领了乡邻山中而归,那鲛人已死,魔音不再,乡邻复了心智,只是神色疲惫。 番离告知陈峰鲛人之事,小二哥听的热血愤张,纠了众人,朝王财主的宅院冲去,绑了王财主,连夜要送去北望镇官衙,番离命陈峰执兵符,调了军马相押。 倒是小二哥,从财主旁院带出心儿姑娘,两人情瑟相约如故,番离给了些银两,让二人操办婚事,小二哥领着心儿一并跪拜,抬头时,番离已不在眼前。 北疆军帐内。 “白吏大人,为何灭了鲛人?”一男子道。 “你铁骑兵已备齐,怎这贪婪?”风舜细细拂面上玉纱。 男子被窥了心思,有些发木:“不,不是,我只是想那鲛人如此好用,为何不用至战事,岂不事半功倍?” “呵,你是军中大帅,若不亲上战马,要你何用?”风舜语气轻蔑,“你将我吩咐要的东西备好就可,其他事我自会安排。” 大帅知晓风舜的厉害,只得低头应声而出。 北望镇镇上客栈,番离提笔书信天子,命陈峰带回。 “离儿,你当真不回长安?” “不用,你将此信交与君上,切记提醒,如有战事,万万不可亲征!” “你留此处做甚?” “察观北疆异动,如若战起,我定先锋。” 陈峰知番离性傲,心有念,旁人不得劝,唯有速回,以己之力相助:“离儿,等我。” 番离笑道:“你娘万般不愿你征战沙场,我怎可负她?她在家中孤独,你多陪陪她就是。” 陈峰不再言语,重踏暮色,驱马离去。 山色沉暮,天际微暗,应是有风雨来临。 下一番,阴魂汤。接着阅读:异闻之摄魂鲛 ...
江山如画,薄雾轻绕。岁月无情,人心易老。 番离和陈峰追了三天,马过西境峰时,终于身尽力竭,侧卧枯草不归处。吴进南的兵马早已掠过湘河,直驱南海。 西境峰下炊烟寥寥,良田多倾,粟谷金黄,村庄农舍几何。 陈峰瞅着暮色将至,远处群山起伏,便闹起了要进村找农家住宿的心。 “番姑娘,我受不了了,马没了,全靠腿赶路,不行,我要歇脚,今晚就这了,你看这荒郊野外的,再赶夜路,我怕被老虎野猪拖了去。” 番离没有接话,只是自行先往村中农舍走去,陈峰欣喜的跟在身后。 农舍向南三间,后院两房,想必也是个殷实人家。叫了门,迎出来的是一中年汉子,黑脸宽背,个高七尺,满脸诧异的看着番离:“这都要入夜了,姑娘从何来?” 番离抬手施礼:“这位大哥,我打探一件事,前几日吴大将军是不是带兵从此处经过?” 汉子略一低头回道:“前两天是有兵马从村前经过,至于是不是吴大将军,这我就不太清楚。” 原以为番离是要借宿,谁知讲说半天也不到重点,害怕又借此离去,陈峰忙上前接话:“吴大将军不认识么?唉,农家兄弟,你家厢房有多么?容我二人借宿一宿如何?我自会给些银两。” 汉子觉得面前二人打探军事,怕放了歹人入户,家中有妻儿,还是小心点为妙,稍稍思畴回复:“我真不认识什么大将军,不过,过桥那边的王大应该认识。” “哦?为何?”陈峰有些狐疑的看着中年汉子,“前两日王大的儿子成亲,好像来做掌婚人就是个什么将军,你不如去他家问问。” 番离转身就走,陈峰不舍离去却又不得不跟,表情十足痛苦。 “番姑娘你咋走了?不是说了借宿么?还有,那农家汉子门口一股血腥气,你不觉得怪异么?” “汉子是个农夫,双手掌心成茧,臂膀有力,平日里定然也会上山狩猎,那血腥之气亦证实,都是山间活物所留。” 陈峰顿感新奇:“你好厉害!分的出山兽和人的血气,不愧是清镜司的黑吏大人。” “马屁少拍,先去叫门吧。” “那我们是要借宿么?”陈峰涎着笑。 “那也要看人家有没有地方容你。”番离依旧冷色如常。 过桥柳树下,两间农舍,门外还贴着红裱对联,一对双烛灯笼挂在门下,闪着莹莹红光,厢房东面还有点灯火,细听一下,也就是家中主人在商议农事安排。 陈峰上前拍门:“农家,还没入睡呢?打马过路借个屋,我给些银子。” 屋内嘘了声,半晌才有一妇女答应:“那位哥哥,我家屋小,没有空房。” “无妨,柴屋也可。” “屋外檐下就是。” 陈峰脸色青绿,一时火起,尤其还见番离脸上有些戏谑:“我是官差办案,开门问事!” 屋里窸窸窣窣的响了一阵,有个老汉哆哆嗦嗦的开了门:“官爷,家小屋少,真的是无房可住啊。”身后老妇战战兢兢的跟着磕头。 番离扫了屋内一眼,两间大房,家饰简陋,堂前桌上还摆着红烛长香,正厢房后的小耳房门帘上贴着红红的喜字。 “听闻你家收了新媳,怎不见新人?” 王大有些疑惑的看了看番离,又怯怯的瞄下陈峰,才敢慢慢回言:“官爷,小儿与媳不在家中。” “三朝回门,成亲才两天,不在家去了何处?”番离细语询问。 王大突然跪了下来:“官爷,我儿从小性子老实,今年才媒说了新妻,不知我儿所犯何事,望官爷体谅,好歹让儿媳留下血脉。” 王妻扯起衣角嘤嘤哭泣,王大扶背安慰,这倒让陈峰有些错愕。番离上前扶起王大:“你儿与儿媳已随军南下了吗?” 两老点点头。番离脸色如霜盖面,转头对陈峰说:“你去刚才那家农户买马,多给些银两。” 陈峰有些不信:“你怎知道人家有马?” “打山货的人家,没马怎么出山?” “嘿,有道理。”说完,一溜烟跑去先前的农家。 番离看着两位身驼发白的老者,轻叹一声:“你儿怎会随军的?” 王大慢慢诉说:“小儿媒说了山后面一家农户的女子,定了两日前成亲,正好娶亲的抬轿经过村前时,遇上了吴大将军的行军,将军位高权重,居然来喝喜酒,顺便做了我儿的掌婚人,将军下了礼,我们分文未动。”说到此处,王大推了把妻子,她慌忙从里屋端出一个匣子,里面有些珠宝银两。 “那将军身边可有一绿衣女子?” 王大连连点头:“是有,也是她要我儿与儿媳一同随军的,说是我儿可以做个伙夫,我儿媳可以帮军浆洗衣物,每月有百钱。原本儿媳想回门再走,可行军日程急,所以成亲当夜就已离去。” 王妻小心的开口:“官爷,是我儿犯了错么?” “没有,我们只是寻那绿衣女子而已。”“哦,对了,”王大想起一事,“那绿衣姑娘临走前交我一封信,说是如果有人来找,就将此信交给她。” 番离接过信,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情人鼓”。番离心中长叹一声,半天未言语。二老小心的立于一旁,也不敢擅自出声。 陈峰牵了马匹过来,在黑夜里打着响鼻,“番姑娘,人家只有一匹马,这如何是好?”声音透着狡黠,顺便还拍了拍马屁股。 番离别了王大,径直牵马就走,陈峰算盘似要落空:“哎哎哎,你难道让我走路不成?番姑娘,我叫你姨,今晚借宿一宿吧。” “那你住吧。”番离双腿夹马,丢了陈峰在后嚎叫:“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没良心!马是我买的,居然甩了我!” 谁知马跑了两步,番离又折回他身边伸手:“上来。” 陈峰倒是不客气,骑马绝对比走路好,至于马受不受的住无妨,反正是出了银子的。只是这一上马,挨着番离太近,一下乱了心神,手脚有些无处安放,“这马常带山货,背宽力大,你我二人的力度,它受的住。”番离双腿夹马,策马前行。 陈峰心中念道:只怕我是中了蛊,这双手冰冷不似自己的一般,掩了慌乱开口问番离:“这情人鼓是何物?” “男人皮,女人骨。” “啊?” 番离长叹一声:“只怕那新婚燕尔已遭不测。” 壮马三日不停蹄,终在九阳山下看下行军扎营的帐篷。陈峰翻身落下,举手探望:“番姑娘,这前面不远应该是吴将军的兵马营了,我们是直接过去么?” “你认为你一小小捕快能随意走到将军的营帐前?” “那我不行,黑吏大人总可以吧?” 番离拴了马儿在树上,望着远处余晖,一片金黄:“清镜司已不复存在,怕是那通报的小斯闻所未闻,抓你个细作的罪名,让你有口莫辩。” 陈峰颓了气,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 番离牵了马,往一旁的集镇走去:“先去市集,再想办法。” 集镇不大,不过是附近收了山货的猎户,或者其他来此换货兑卖的聚集之地,虽近黄昏,鲜少有些人来人往,小镇上虽然泥土漫飞,却还是少不了招客吃酒用餐的营生。 “客官里面请,有清面,牛肉汤咧!” 番离入的店中,几个桌椅,只有一两个吃面的人。 店家男人拂了拂桌椅上的灰尘:“二位,来点啥?我这八宝清面很是不错,南来北往的客家都赞不绝口啊!” “哟,你这牛吹的,这鸟不拉屎的山沟里还能南来北往?”陈峰狠狠的擦了擦长凳,仔细瞅了瞅才敢坐下。 店家男人讪讪笑:“客官,莫太当真嘛,话说这前边有军帐,今个儿有此兵马伙夫来我这吃面,都赞不绝口,那些兵士是北方人,这也算个南来北往嘛。” 陈峰看了看番离,有些贼笑:“这店家吹牛吹的,呵呵。” 番离随口问店家:“这兵士伙夫来集镇买了些什么?” 店家见不纠缠他吹牛,倒乐意回复番离:“买些青菜和杂粮,在前面那个档子口,听说足有十车之多,档口男人连夜去农家收菜去了,可是大赚一笔啊。这不,明日里还得找人帮忙送进军营呢!” 番离看了看陈峰不言,嘴角微微扬起。陈峰眼睛转了一圈,明白番离此番心思:“明白,待面吃完我就去。” 店家男人端了面条上桌,两碗清面,初看面条粗细不匀,但那牛骨汤熬的浓郁,诱的陈峰胃口大开。 吃完面,番离在门外等着,已是夜中,集市上人烟荒芜,越发冷清。 没一会儿,陈峰从身后探出头向她邀功:“搞定,明日里帮忙送菜进军营,番姑娘,你可知我费了不少口舌才让店家答应,回去后怎么说你都得补偿我!” 番离牵马前行:“可得,回去后,将路上行费花销补于你。” “啊?那算了吧,我堂堂将门之后,岂会舍不得这点银两。” “无论如何,你别将娶妻的银子花了,否则我担待不起。” “那正好,就不娶了!哈哈哈。” 出了集市,山林耸立,月色如钩悬空,夜静无声。市集小,无客栈宿留之地,所以寻一空地,擦了火镰点燃枯木,两人席地而坐。 番离闭目,耳边似听到阵阵呓语,细听又觉得不真切,默了半晌,心中甚感异常,睁眼张望四周,不见陈峰人影。 荒山薄雾,氤氲绕绕,愰惚间面前有一个人影,白衣素身,眉角浅笑:“离儿。”双目柔情如潭深渊,伸了手,似要将番离揽入怀中。 番离禁不住向前,身边火色耀眼,心神刹时清醒,那呓语原来是鼓点,时紧时密,暗叹还是心有所念,才会中了她的道。 察看陈峰,却见那小子在一旁抱了树干乱啃,嘴里不停嘟囔:“不要嘛,这样我不好意思嘛,嘿嘿,嗯,再亲一下下嘛,嘿嘿嘿。” 番离上前颈后一掌,让其软倒在地,也不知等他醒来,会不会记得这满嘴树渣是怎回事。 用银针封了穴脉,不受其幻音之扰,提身穿林而过,探上几个枝头,远处有点点火光,听见一女子的声音,那般熟悉:“将军,这鼓已制好,仍需适加调整,我会将密法传教于你,还有,每次施法击鼓,都要将银丝蚕茧置于耳中,否则自受其扰。” “那是,没想到当年的白吏大人懂的如此奇技,当真是我军之大幸啊,哈哈哈!”吴进南笑的张狂。 风舜眼有阴冷:“这情人鼓是以恩爱有加的新婚男女,成亲同房当夜,交融之时,先杀男取皮,后杀女取骨,以皮制鼓,以骨制锤,因男恋女情义深,心有万千不舍,女见男命绝而淒哀悲鸣,所以,两物相傍相击,其音互诉靡靡,借七星北斗之光,置情人蛊于鼓中,加天域国斗师密法,使听着之人顺命执鼓声者,刀山火海,无所不往。当然,将军日后将密法熟练,想行心中所愿,也非不可。” 吴将军脸色一凛:“这话白吏大人可不能胡说,我乃朝中军臣,效命天子,怎可有外心?” 风舜听出吴将军话中有三分犹豫,知道这斯掌握军权已久,怕是早有了谋逆之心。自知不可多言,不由冷笑:“我只是将这情人鼓的密法传于你,你做何事与我无干。”说完重新击鼓,命兵士对阵而立。 番离看的真切,那林中空地上,有十来个兵士,眼目呆滞,随风舜手中鼓点起操,一举一动不似自身所愿,转而突听鼓声悲鸣,兵士竟相互举枪挥刀,口中“嚯嚯”乱吼,互刺对方要害,倾刻全部毙命,惊的吴将军连退三分:“你,你为何伤我兵士?” 风舜借纱盖面,看不清脸上表情,但双眼含冰:“吴将军,你密法还未熟练,这几人虽已控心智,入了营帐难免不让人起疑,还是明日我对大军操练后,将军再行密法控制。” 吴将军大笑一声:“白吏大人所言甚事,明日操练还请您费心了,待我率军灭了那南海外寇,定向天子禀言,为你讨得功赏。” “不必了,将军功高,我乃君上如履弃之之人,何能讨功。”言毕,转身离去。 陈峰悠悠醒转,见番离立于身旁,刚想开口,却发现满嘴树皮:“呸呸呸,番姑娘你好不厚道,趁人睡着塞我一嘴树皮!”番离目无表情回看一眼那棵树干:“自身所愿,与我何干。” 次日军中马场,数万兵士操练,今日领练之人却是风舜,鼓鸣随风起,靡音乱人心,初听者混沌不堪,忘却神智,挥刀舞枪似中魔一般,其势令河山变色。 鼓声将至密集处,不想却戛然而止,阵中兵士突然呆若木桩。 只见番离举弓立于军中,长箭已穿鼓而过,风舜侧身避过长箭,厉声叫道:“好师妹,终于寻到我了?!” 番离步步逼近风舜:“师姐,多年恩怨,何苦又再起。” 吴将军见有人破了鼓,怒火冲天,大叫人上前捉拿奸细,不曾想身旁兵士都在浑噩之中,神智未清,无人应答,心知番离武功高强,自身也不敢轻易上前。 风舜突然低了眉角:“师妹,你可是带我回忘忧山?也罢,我累了,走吧。” 番离伸手:“将天域密法交我毁之。”风舜将密法卷轴交于番离,陈峰上前打开火镰,一阵白烟过后,两人顿觉有异,原来卷中有诈! “那是情人蛊,你以为鼓与蛊同物?”风舜大笑:“好师妹,解药在华帝那儿,去寻他吧,我走了。” 不知何时,她已借风力立于军帐外,转眼消失山林之中。 陈峰有些慌神:“番姑娘,这蛊是何物?我中了么?会不会死啊?” 番离淡然道:“不会,这只是她的晃眼法而已,放心,你无事。” “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 陈峰放下心来,却见吴将军想溜下高台,快步上前拦住。番离大声喝道:“吴将军!此事我已呈报君上,三日内陈将军会到此接掌兵士,前往南海抵抗外寇,请吴将军随后与我一同回长安复命。”吴将军还想拼死抵抗,却被番离再次挥弓长箭射中双脚。 “番姑娘,这些兵士该如何?” “无妨,蛊阵未成,明日自会清醒。” 十日后,长安城外,物似人依旧。 “番姑娘,你当真不与我一同进宫?” “不必,功劳有你领即可。” “好吧。”陈峰招呼前来押解吴将军的兵士,浩浩荡荡入城。 番离见人走远,下马进茶棚歇脚,人末坐定,心中一阵翻绞,掌心有黑线一闪而过,茶未凉,却见茶杯下有三个字:“子母尸”。抬头远望,风舜的身影飘然入城。接着阅读:异闻之子母尸 ...
长安城人来人往,芸芸众生百态,萦绕袅袅炊烟,暮了西山日头。 番离在关城门前才慢慢走进城,去了玄武大街,入了清水巷,巷子尽头的朱红漆大门半掩,径直推开,院里有一中年女子,身着青白布衣,背着番离,正在择菜,一只小狗从里屋出来奶声奶气冲她叫了两声。 中年女子回头看见番离,面露惊喜:“离儿!?” “嫂嫂。”番离略抬手施礼,“许久未见,嫂嫂可好?” 中年女子两眼噙泪,双手紧紧捉住番离:“自从你陈大哥走后,我再未见你,前几日陈峰那小子说是跟了你去办案,今个儿到家呢,他还没见人影,倒是你来了。” 番离搬了短凳与陈夫人一并坐下,忙活竹篮里几把青菜,夫人有些面难:“这来的突然,家中也没备些好菜,待陈峰回来,让他去集市买些烧肉。” “嫂嫂不必了,不想麻烦。”番离心知陈夫人过的艰苦,当年为保周全,堂堂将军夫人舍了家业,携儿出了将军府,寻得一民宅安然度日。 陈夫人清楚番离的性子,由得她一并帮手择菜,进了灶台,揭锅烧水。“离儿,原听闻你在忘忧山,多年不出山,何故又来了这俗世?莫非是那人又有事相扰?” 番离折了些树枝干柴丢进灶口,火光萦绕:“有人将《玉春行》传于坊间,引起民心不安。” “《玉春行》?那禁书不是已毁么?这世上知道的恐怕就那么几人吧,莫非是她?” “正是师姐。” “她这是所为何呀?”陈夫人叹口气,“当年风舜的容颜被毁,多少也与我有些相干,事到如今……” 番离低沉声音回复:“师姐想逼那人见她,可今不同往昔,他若不愿,岂能想见就见,不管如何,我都会带她回忘忧山受罚。” 刚摆了碗筷,陈峰飞快的从门外跑回:“娘,我回来了。”突见桌旁的番离,颀喜非常:“番姑娘,你怎在这?是来看我么?” 陈夫人端了木盆过来,一脸宠溺:“没大没小,番姑娘是你叫的?” 陈峰有些不快:“她又比我大不了几岁,为何叫不得?” 番离看陈夫人儿承膝下,十分满足天伦之乐,甚感欣慰。“算了,我不计较,只是你这忙碌一天不着家,可心疼你娘一人寂寞。”番离做出长辈的样子,佯装有些愠恼。 陈夫人笑道:“离儿胡言,我都半截黄土盖身的人,何来寂寞一说,再者,这四乡八邻对我很是照顾。” 陈夫人虽无将军夫人的头衔,可坊里邻间都念陈将军当年平乱保国之恩,对夫人很是敬重。 话说间,有人推门进来:“陈夫人在吗?我是隔壁徐阿婆。” “来了,在的,徐婆婆什么事啊?”夫人迎了上去,两人低声交谈着,徐阿婆笑眯眯的望了番离一眼,不知说了什么,陈夫人笑弯了腰。 “看我娘乐的,估计又是说我没成家娶亲之类的,唉,对了,天子赏了不少东西,我都没要,你那份我也没拿,知道你不会收的,不过,嘿嘿。”陈峰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玉珍珠钗,样式简洁明亮,“这是你那份赏赐里面的,嘿嘿,我偷偷藏着,想它就该配你。” 番离不显声色躲了陈峰递过珠钗的手,将水桶提起,准备打水:“这些娇贵的物件,你可以留给将来做钟意女子的定情物,我实在不喜这东西。” 提桶经过夫人和徐阿婆身边时,陈夫人叫住她:“离儿,不做饭了,晚些去徐婆婆家吃酒,闹个喜。” 陈峰见番离提了桶,飞快收了珠钗上前:“番姑娘,怎能让你打水!” 陈夫人拍了拍陈峰:“峰儿,去把南屋竹篮里那些个婴孩的衣服拿上,走,去闹喜。” 徐婆婆大笑:“哎呀呀,夫人过去就是,何必如此客气。” “算不上,算不上,就是喜欢孩童而已。” 徐阿婆带路,番离扶了陈夫人,陈峰还在想被拒绝的珠钗,郁郁而不悦。 “嫂嫂,这闹喜是做何事?” 夫人看着前面的徐阿婆,低声答道:“徐婆婆家儿媳怀孕已过瓜熟之期,可还没生产的动静,所以,摆上一桌席,请周邻的乡亲来吃个酒,越热闹越好,要让肚子里的孩子听见,孩童么,都喜着热闹,听见众人的欢喜,想必就会赶紧出来了。”陈夫人拍拍番离的手,“将来,你会明白的。” 番离淡然一笑,心念这只怕是此生难有。 徐婆婆家里已来了许多乡亲,大屋前的院子摆了几桌酒宴,都是些平常菜式,三五个汉子吆喝着饮酒,看见陈峰进了门,连忙上前拖到一起。其他妇人女子围了一桌,低声交谈着,不时喝止着那三五个半大的孩子东奔西跑,莫打了院中的物什。 番离很少与这么多人一起,只得顺了主家意思,与陈夫人坐在厅桌。 徐婆婆招呼着儿媳上座,番离瞧着那腹大如鼓的女子,步履蹒跚,小心翼翼的挨着椅子坐下来,女子丈夫上前帮忙盛了碗汤,转身又去招呼其他乡邻,女子有些腼腆的冲番离笑笑,慢慢的喝着碗里的汤,一边偷偷瞄着丈夫,大概是得了妻子的感应,丈夫偶尔抬头回望她,眼里满是牵挂。番离心想,女人是如此辛苦,为夫添子,为婆家开枝散叶,都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好在两人心神相应,倒也是累也心甘。 酒过三巡,众人吃饱喝足,说些祝词,陆续回了家。散了席,番离帮忙把院中收落,陈夫人挨着徐家儿媳坐着,小心的提点注意的事项,也安抚着不必过于担心,瓜熟自然蒂落。 徐婆婆与儿媳谢了陈夫人的心意,收了孩童的衣服,刚想起身回房,徐家儿子赶紧上前,搀着妻子向屋内走去。番离有一丝怔神,凡夫俗妻,却是人间良景。 第二日,陈峰昏醉的日上三竿才醒,衙门的伙计轮回叫了几番,告知胡大人有事寻他,急急出门,却未见番离。 连着几日,番离晨出夜归,陈峰好奇,挑了这天黄昏,特意煮了酒等她,夫人畏冷,早早入了眠。一堂屋中,小炉篝火,桂花米酒温煮,旁边炭架上置了个瓦盅,有些牛肉在里面炖着,香气缭绕,番离进屋便闻见,特别是桂花酿,清新逼人。 “怎得近来衙门空闲?让你有如此雅性,特意备好酒等我?”番离拂了拂身上的寒气,就着炉前坐了下来。 陈峰倒上酒:“今年新出的桂花酿。”番离不客气接来便饮。“番姑娘这几日忙些什么?可有我帮的上忙的?”顺势夹了些牛肉放在番离碗中。 “没什么,我只是在查师姐的踪迹。” “她来了长安?何时的事?她来做什么?莫不是没什么好事。” “与我们一同进的城,如今处处生事,已无当年的天真。” “人是会变的。”陈峰淡淡的看了番离一眼。 “那日她留了纸条,是‘子母尸’,恐怕她又要生祸端。” “‘子母尸’?也是那死书里记录的么?” 番离放下酒杯,轻轻的拔弄着炉内的炭火:“《玉春行》我只见过上半部,这‘子母尸’是什么,我真不知道,现在也查寻不到她的踪影,看来我得去见一个人。” “见谁?”陈峰好奇多于担心,番离饮完酒,推了碗筷:“一个故人,醉了,先歇息了。” 半夜时分,隔壁徐阿婆哭天喊地前来拍门,惊的陈夫人鞋都没穿好,一开门,徐阿婆扑倒在她怀中:“夫人,夫人,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抽抽噎噎了半天,总算听了明白,徐家儿媳乔妹,一早出门买菜,晌午未归,来回路上寻了几次,都没见人影,原以为是回了城外娘家,可徐家儿前去找人,娘家人说并没回来,急煞徐婆婆整日未进水米,徐家儿去衙门报案,衙内刘大人说,青天白日,指不定是去哪处玩耍了,让回去等着,这都到了夜中,依然不见人影。 陈夫人扶住徐阿婆,话语有些责怪:“那大的身子了,怎能让她一人去市集?” 徐阿婆也懊恼不已,捶胸顿足:“怪我啊,怪我啊,那大夫说让她多走动,增加生产之象,平日里都有我或我儿陪着,今个儿小儿去了邻街帮忙,我在浆洗衣服走不开,就那么点脚程,怎想到就出了事啊!” 番离急步进了徐阿婆家,陈峰紧随其后,院里屋内陈设依旧,看不出异样。徐家儿有些痴傻的在屋内寻来找去,应是觉得妻子只是调皮,与他躲着玩。 番离看的心中微酸,前几日两人还琴瑟恩爱,如今却生死未卜,陈峰见徐家儿犯了癔症,上前劈了一掌,让其昏睡过去。 ...
大靖年间,民安乐业。 近来长安街上流传着一个鬼怪流言,说是城外老皇庙出了个精怪,专吃十八岁的豆蔻姑娘,前街米铺的小姐,就是与侍女走外戚回来,经过老皇庙,被掳了去,等到人们去寻,只剩外衣挂在老皇庙的门帘上,庙里佛像后面掌灯的小厮,泥塑之身,脸上挂着冷冷的笑。 这日里,红袖阁的老鸨子又在咒骂,说是黑夜走路踩狗屎,臭到底了,才接了这么个姑娘,一脸无盐相。 大家都知道说的是番离,那是老鸨子连夜从洛城那边带回的姑娘,原是两个,一个原本姿色一般,就排了茶水姑娘。 这个瞅着身姿曼妙,谁曾想脸上一块红斑盖了大半个脸,怪只怪自己当时喝了二两酒,又是掌灯时分,没瞧仔细,出了本的生意自然不能亏了,原想给她把粉抹厚点,遮住那红斑,可那脸色着实吓人,末了,只能让哪个姑娘要去做使唤,自己做了大半辈子老鸨子,居然花了眼,想想就来气。 红袖阁开在长安城下,做的多是来往商贾的生意,也有长期包脚儿的姑娘,平时还在红袖阁住着,除了过夜,包主不在的时候,一样陪客人喝酒唱小曲儿。 花韵姑娘是红袖阁的金招牌,容貌身姿如拂柳春风,艳名远播,多年不衰。 听说曾经还有位王爷慕名而来,为其题诗,那些个想替姑娘赎身的,包脚的不计其数,可花韵姑娘就是不点头,一直呆在红袖阁,高兴就见个客,弹个曲儿,画个画什么的,没心情了就关门不见。 如此傲娇的姑娘仗的是自身资本,老鸨子不但要好吃好喝供着,连使唤的丫头都比别的红牌姑娘多。 话说这花韵姑娘的性子不太好,除了那个贴身的,其它侍候的丫头来回换了好几个了,丫头有丫头命,给了当牌的姑娘,那就由姑娘做主了,有的替丫头赎了身,留在身边做长久的,也有嫌侍候不周,持宠而娇下手不知轻重打死打残也有。 花韵姑娘是不准任何人近身,每日需沐浴三次,用尽各色香料,因为,时间稍长,全身就会有一股怪味,曾有丫头无意间唠叨几句,第二日便被卖去乡下做了粗汉的老婆。 番离被指派给了花韵姑娘,做了茶水丫头,平日里煮茶烧水,活不重,但繁琐。每日里煮茶的水,一定要长安城外凤凉山上,紫虚道观里那口井的井水。 道观离红袖阁数里路程,需天未亮,赶头门出城,而且茶水不过夜,所以每次只背一壶。 这花韵姑娘的茶别人是没喝过,闻着是异香扑鼻,喝下唇齿留香,周身都散发香气,番离每次煮好放在茶室。 “听说城南的牡丹花开了,番离你备点茶和点心,今个儿我要去转转。”花韵姑娘媚着眼,懒懒的吩咐着。 马车晃悠悠的走过前街,在王膳药铺前停了下来,花韵姑娘刚抬脚进店,药铺的老板娘上前来招呼:“花韵姑娘,多些时日不来了,让我都有些想念。”花韵笑笑,轻轻的提衣角坐下:“想我么?是想我的银子吧。”“哪里哪里,我这不也是为姑娘着想,大概那阿胶已用的差不多了,最近啊,这货有点儿紧。”花韵姑娘瞪了下老板娘,又瞟了下立在一旁的番离。老板娘赶紧扶住花韵往内室走去,“番离,你去马车旁等着。”花韵止住想跟着的番离。番离觉着这药店有些奇怪的味道,细闻又说不出来的那种,马夫笑道:“这本是药铺,再加上也会做些药膳,有些怪味有什么奇怪的。”马夫低声对番离说:“还有啊,听闻这老板娘从西域得一秘术,她做的葆颜药膳可以让人变的年轻,你以为花韵姑娘这么多年,容貌长驻少艾是咋来的?就是每个月都来这吃她的药膳,白花花的银子可送了不少,唉,也就女人图这。”“哦?花韵姑娘看着像年方十八。”“十八?”马夫“嗤”的笑了下,“打我在这起,她就已经在红袖阁了,这样的女人也就那些登徒浪子好这口。”“那,您在这多久了?”番离小心的问。“十年啦。”马夫嘟囔了一句,不管番离有没有听清。 等到马夫的一袋烟烧完,老板娘小心的护送花韵姑娘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只瓦罐,尚有余温。番离上前接过,放在马车角落。 到了城外,花韵胡乱转了两圈就回了红袖阁,早早闭门谢客,让番离用小炭炉在房间烧着,置了顶巴掌大的小锅,倒了点平时煮茶的水,让其沸腾。吩咐番离等人,如无他事,不可惊扰。 熟悉的丫头相继离去,只有番离仍在门口守着。入了半夜,凉风四起。番离见周遭无人,小心的摸到后面窗户,顺着窗缝往里看,只见花韵姑娘玉体横陈,趴在贵妃椅上,周身冒着丝丝热气,旁边小炉上正慢慢熬着东西,散发着异味,那从药铺带回的瓦罐已经打开,想必那炭炉上煮的将就是瓦罐里的东西。番离用力的闻了闻,有点说不出的味道。 花韵起身看了下小炉,走到浴盆边坐下,伸手试下温度,转身将炉上小锅小心的端过来,坐进浴盆,慢慢的吃着小锅里的东西。番离记得药铺老板娘说那是阿胶,但看来与平时所见阿胶不同,番离娘曾吃过,驴皮熬制,黄褐色,这阿胶颜色鲜红,似血一般。 花韵吃完阿胶,又从瓦罐挖了一垛,涂抹在身上,全身通红,看着有些渗人。番离突然想起前街的流言,莫非那妖孽吃人当真?或已化成人形,如同眼前这房中人一般。 第二天,番离被街上吵闹惊醒,有人大声呼叫:“成衣庄的千金昨夜被害啦,这次在城外找着尸首了!” 三五成群的民众拥簇着往城外跑,还没等靠近,发现朱雀大街衙门的捕快已经把那围了个水泄不通,仵作向衙门里的老爷大人通报:“全身血尽而亡。” 有人听了直咂舌:“都说是妖精吃人,上次还有人见着了,看,这差人如何做事啊!”成衣庄的老爷婆子早已哭成一团,昨夜个姑娘只是去了前街姑姑家一趟,本想着没出城,应当无事,可谁知这却被人发现在城外,可怜这娇滴滴刚刚年过二八的姑娘,现已宛如干尸了。 衙门老爷姓胡,人也是长了一脸胡子,看不清真容,他招手示意身边的侍卫:“查了是谁发现的么?” 侍卫是一少年郎,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发现番离也在其中,转头向大人禀报:“是一队过往的商人,夜半赶着商队想进城住店,不曾想撞见了这事。” “那商队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应该没有,商队是从洛城出发,走了一个月,才赶到长安,而且与成衣庄千金素不相识。” “我是说他们有没有看到什么。”胡老爷的胡子有点生气,“哦,他们当中有人说,有人说……”侍卫有点吞吞吐吐,他望了眼四周,都是竖着耳朵想听点消息,好吹牛咵天的百姓。 “陈峰你说就说,叽叽歪歪个什么?”胡大人给了他一脚,虽说自己是个七品官,这事没往上通报前,还是自己的地盘,可以耍下威风。这不,原本凑热闹的几个人,一下子被吓的退后好远。 陈峰慢慢靠近:“他们说,看见一个身长丈二的,两眼如灯,喘着粗气的妖怪,后面还有个尾巴。” “那还真是见鬼了。”胡大人没好气。 待仵作验完了尸,成衣庄的人哭哭涕涕一边要求胡大人破案,一边收了尸身回去。有好事的问胡大人:“大人,这事怎么算啊?”胡大人摸了把胡子:“什么怎么算?不是有人看见了么?这是鬼怪干的啊!”听得这话,人群有了喧杂的声音,怕是这长安街上有的闲话聊了。 陈峰不解:“大人,你真相信是鬼怪干的?”胡大人看了下天,有点像要下雨:“不是鬼怪干的,那你说是谁?”陈峰略一沉思:“这世上可没鬼怪,肯定还是人,只是杀人不过于动刀,动手,可这尸首上没有大的伤口,只是手心有各有一个小孔。这不足以致死啊,还有,全身血流而亡,那两个小孔也不可能流完啊!”仵作凑了过来:“不是没可能,洗冤录里有记载,用竹筒抽干全身的血,只需米粒大的小孔。”“所以周围没见一滴血。”陈峰眼睛一亮:“有人收集了血液!”胡大人慢慢往衙门走:“还有前几个报案的,你合计下没?”“嗯,我记得,都是十六到十八,待字闺中的姑娘,那几个现在都没音讯,这是唯一一个,留了尸首的。嗯,会不会是正好被商队撞见,所以没来的及处理尸首?”胡大人拂了下衣服的灰尘,眼睛晃过人群:“得弄清那血被弄去哪里,干什么用了,才好知道结果。” 陈峰看着胡大人走远,闪进一条小路,四下寂静:“番姑娘,我知道你在这,别以为我认不出你。”番离从树下走出,脸上虽冷漠,眼中却有重逢之喜。 花韵姑娘今个儿开牌,各家公子爷们听了信,早早就在红袖阁候着,因为人多,老鸨差点要关门,不过嘴倒是裂的开,因为她看见挤进门的不是人,是白花花的银子。 花韵的牌子不是谁都能接的,先交一百两定金,才有机会听她弹琴唱曲,再与其对对子,对上味了,进厢房小聊,聊的上心的才有机会与花韵姑娘单独相处。 整整十天,每天一个,花韵姑娘接待了十个客人,这是以往没有的事,原本街上还谈论那鬼怪杀人的事,结果现在谈论花韵姑娘,男人们都眉飞色舞,女人咬牙切齿。 这天,花韵姑娘让商贾陈大头接了牌,一脸肥头大耳,整个人都油光水亮。番离看着有些奇怪,其他丫头也在细细私语:“往常花韵姑娘很少接牌,就算接也没像现在这样,只要有人花了大把银子就行。”番离没做声,晚间看见花韵姑娘又在悄悄吃那瓦罐里的东西。 衙门那边有了消息,陈峰他们用饵钓出了那天的商队嘴里的鬼怪,就是一辆马车前面挂着两个小灯笼,马车上有两人,是药膳铺夫妻二人,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白天瞄好了豆蔻年华的姑娘,在夜间掠了去,抽其血,做成阿胶。 这是药膳铺老板娘从西域得来的方子,用人血做引,熬制的阿胶有驻颜奇效。人血难得,又必须是青春少艾,待字闺中的,保有处子之身的姑娘。 以往老板娘常去乡下收买,普通穷苦人家的女孩子以为可以自己挣得一份口粮,没想到却命入黄泉。往后这几年,乡下的百姓见老板娘带走的姑娘,没一个回来的,渐渐不让女孩同去,甚至连乡下也不准老板娘去,所以,她只有向城中姑娘下手。 从药膳铺得来的名单,花韵姑娘已在上头,番离推开门,只见一老妪坐在镜前:“你,是花韵姑娘?”老妪抚摸枯发,眼里仍有些娇羞:“是啊,我原来可美了,天下男人都为我倾倒,千金散尽求我一笑。”她有些痴狂:“现在谁会想到这臭皮囊下面,是曾经的温香软玉?”花韵冲到番离面前:“女人最怕什么?最怕容颜老去,君心不再啊!”番离推开她,有点不屑:“一个花楼姑娘也要君心?”花韵不再言语,眼中起了氤氲:“终究是等不到他了,我这也是报应啊!” 半年后,有一老年男子沿街打听花韵姑娘,她就像雾一样,见过的人知道她的存在,却又说不清去了哪里。 陈峰邀番离在迎月楼小聚,点了几个小菜,温了壶酒。“你怎么被抓去红袖阁的?看你不像那么不小心的人啊?”番离换了装束,脸上已无红斑,面目不是绝色,但也清秀。小盏酒入口,才慢慢道来:“都是这酒误事,中了小人的道。” “那你怎么想到查这人血阿胶一事?” “原想呆两日就走,没想到那花韵姑娘一身血腥味,你从源头查,我从结尾查,倒是让你讨了便宜。” 陈峰嘻笑:“你没说你下山做什么?” “查阴阳枣的事。”番离把杯举起,闻了闻又放下。 “阴阳枣?那是何物?”番离看了看街上人来人往:“这世上不只女人爱永驻春颜,男人,也会。”说完起身离去,只剩下陈峰一脸茫然。接着阅读:异闻之阴阳枣 ...
小时候,我家附近那条名叫史巷的小巷子,我是说什么也不敢经过的——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别人怎样:十字路口徘徊的透明人影,像人一样直立行走的奇妙动物,背阴处静坐的异形精魅;明明冰鳍也看得见,可是当我们把这一切说出来的时候,爸爸会生气,叔叔会笑话我们,妈妈和婶婶会讲小孩子不可以说谎,小朋友们会说好讨厌,然后再也不理我们。只有祖父不同,他会告诉我们:那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它们和我们,是一样的。 我们四岁那年,祖父去世了。 我和小我一个月的堂弟冰鳍没上过幼儿园,一直是在家里教养的。每个星期,我们都要去祖父生前的好友,香川市棋院的先生那里学围棋。祖母总觉得给人添了麻烦还用人家的东西是很不好意思的,所以每次都让我们把自家的棋子带着,棋枰凭两个小孩子的力气是怎么也不可能拿得动的,所以棋盘就用描了格子的白纸代替,不过就算这样,两盒棋子也让五六岁的我和冰鳍背的气喘吁吁。可是耽了两杯酒的爸爸和叔叔却完全不体谅我们,因为回家路上经过一家酒肆,他们总让我们顺路沽酒回来,一葫芦就是他们一个星期喝的酒量。 背着那么重的东西,如果从史巷走的话,就能近一半以上的路,可我和冰鳍一向都舍近求远,因为那个巷子让人说不出的讨厌;然而仲春的一个下午,我们却不得不站在了这个巷口。 要说起来,这和“社日火”脱不了关系。听祖母讲仲春的第一个戊日是香川城的春社之日,就在几年前,从社日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城里总是这里那里的发生火灾,这些被权称为“社日火”的奇怪小火灾一直找不到起因,但也从没造成过任何伤亡或损失,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可消防队却不能坐视不管,所以城里一时间总是回响着救火车的声音。 今天的社日火就发生在我和冰鳍回家路上。沽完酒的冰鳍背着装了葫芦小包,和背了棋盒的我一起看热闹。大家指指点点的议论着火头,怎么也不能理解为什么火会在屋顶上烧起来,我和冰鳍对望一眼——大家都看不见吗?明明天空中有一双黑色的鸟影掠过,从它们的翅膀上,不断落下像除夕烟火那样漂亮的燃烧着的黑色羽毛。我甚至捕捉到了它们美丽的金色眼睛那惊鸿一瞥的倏忽视线。 小小的火势很快就被扑灭了,人们正闹哄哄的四散开来,冰鳍忽然拉住我:“火翼!你快看看酒瓶是不是碰破啦!变得好轻啊!”我连忙绕到他身后,不管是那胭脂色的唐装上,还是用我们小时候的衣服改做成的浓绛色织锦背包上,哪里都看不见水渍。我急忙取出酒葫芦——盖子上红纸封条贴得结结实实,瓶身连个磕伤的痕迹都没有,可是……我们刚打的酒到哪里去了?我用力的摇着葫芦,可是轻飘飘的手感告诉我——葫芦里空空如也! 满满一壶酒竟然从密封的容器里消失了!是谁……不打开瓶盖就偷走了我们的酒? 我把酒葫芦塞回冰鳍的背包里,几乎要哭出来了:“一定又是那些家伙干的好事!就算老实讲爸爸也不会相信的!爸爸一定会说我们把打酒钱用掉了!”环顾四周,那些家伙们悠然自得的逡巡着,不时向我们这边投来幸灾乐祸的一瞥。此刻冰鳍倒不是很慌张,只是学着大人的样子发出了咋舌声:“火翼,你的存钱罐还有多少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些硬币可不是存来做这个用处的啊!虽然很不情愿,我还是报出了我全部家当的数额,和冰鳍的积蓄加起来也差不多抵得上今天的酒钱了。可最关键的是,现在已经不早了,看热闹耽搁了时间的我们,如何赶在爸爸和叔叔回来之前再打一壶酒呢? “没办法了!”冰鳍好像替自己鼓劲似的点了点头,“我们走史巷抄近路吧!” 这个提议虽然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现在的我也实在没有反对它的立场。就这样,我和冰鳍站在了被青砖高墙夹峙着的巷口…… 史巷是条短巷,从头到尾只有一户人家的大门,可就连这家好像也没人住似的,木门上油漆剥落不说,连门板也是歪歪斜斜的,从缝隙间,荒草一个劲的生长出来,遮盖了石板路面,而无名的藤萝也毫不畏缩的占据了整片砖墙。仅仅这样我和冰鳍是不会害怕的,最让我们不舒服的是,明明这样的地方应当是那些家伙们来来往往的通道,可是就连那些不断飞舞在半空中最活跃的,吃瘴气的小精魅也远远的躲开这里。 冰鳍拉了拉我柳色唐装的衣襟,催促我快下决心。我们彼此打气似的互相点了点头,咬着牙闭起眼睛,手拉手的冲进巷子里。这个巷子又直又短,很快就会跑到头吧。可偏偏事与愿违,还没跑几步我便一头撞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的我,被一片浓艳的色彩占据了整个视野…… “谁家的孩子啊!没头没脑的乱钻!”伴随着一声娇嗔,还没回得过神来的我被人抓住了手臂。 “鬼啊!”我立刻带着哭腔大喊起来,却被冰鳍狠狠的捏了一下手背:“不可以那样说的!火翼,爷爷不是说你叫了它的名字的话,它就会缠着你的嘛!” “你们这两个小家伙怎么说话哪!”陌生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过说话的人脾气还真是很泼辣,“我倒要看看你家大人是怎么教小孩子的!” 我的视线随着那片浓艳的色彩渐渐上移:那是墨绿色织了许多玫瑰色花朵的锦缎旗袍,袖口和领口是和花朵同色的掐牙;翡翠镯在微微露出的手腕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蔷薇花的绢折扇夹在富态的指间;我的视线最后停留在洁白的下颌与领口繁复的玫瑰色盘扣之间,不敢再向上移动。 这时,握着我胳膊的手松开了,接着又开始捏起我和冰鳍的脸来,我不得不抬起头:当时很罕见的精致卷发间,少妇美艳的脸庞呈现在我胆怯的眼中,当时还很年幼的我,当然不会知道颧骨附近薄红胭脂的敷法洋溢着旧时代的风情,只是一味的觉得:这个人穿着打扮好奇怪啊!明明刚刚根本没看见半个人的影子,她又是何时出现在这条荒废的巷子里的呢…… 她捏我们,难道是为了看看我们好吃不好吃吗? 我用力的摇头摆脱她的手,这位美人却大声的笑了起来:“真可爱,就象一对毛色不同的鸟呢!我也想养来玩玩!你们叫什么名字啊?到我家去玩好吗?” 因为祖父生前总是讲很多奇怪的规矩,我和冰鳍就遵照香川的旧俗被隐藏性别来教养,祖父让我们穿着不太有人穿的的唐装,并且要求我们以他取的乳名“火翼”和“冰鳍”彼此相称。 祖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比如对付眼前这样来历不明的家伙,无论怎么说都我们都不搭腔,他们十有八九会识趣地走掉;如果还摆脱不掉的话,我们就可以大声报出这两个象征着强大幻兽的乳名。 可是今天这个杀手锏却失效了,听了我们的名字之后,这位美人居然变本加厉的把冰鳍抱了起来:“怎么说也是小少爷比较可爱!”不仅没有让她退却,反而被毫不费力的猜透了身份,这下连冰鳍也急的快哭出来了。看着他越来越红的眼眶,这位美人大笑起来:“瞧你急的,我知道你们在愁什么!不就是打酒这种小事吗!还你们一壶还不行?”她很轻巧的从冰鳍的背包里取出酒葫芦,塞到他怀里。 一瞬间,冰鳍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摇了摇葫芦,从那不太灵巧的动作里可以看出原本轻飘飘的容器现在又变得沉甸甸的了。瓶中的酒凭空消失了,这诡异的状况是我们确认过的,可是现在它又凭空回来了,这不是同样诡异的事吗?一时喜出望外的冰鳍却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从美人的双臂间俯下身子,试图将葫芦递入我手中:“火翼你看!酒回来了呢!” 因为冰鳍姿势的变化,原本被他遮住的那位美人的脸庞再一次映入我眼睑——带着花影般虚幻感的笑容从冰鳍背后那人施朱敷粉的脸上浮现出来,随之响起的是美人幽幽的声音:“没了烦心事,你就多陪我玩一会儿吧!”这一刻,如同朝阳让暗夜薄影消散一样,从递向我的葫芦开始,颜色与质感渐渐的从冰鳍的身上褪去;这消散的趋势无差别的蔓延到那位美人的身上,好像是烈火蒸发了薄绢上的水渍,冰鳍和那位美人就这样活生生的消失在我眼前! 空荡荡的短巷,没有半个人影,也没有半点异状;抚摸着蓬蒿和藤萝,那是和别处完全一样的仲春的熏风。可是,刚刚明明有两个人再我眼前消失了啊!我张惶的转过身体,在我背后,就是整条巷子里唯一的那扇大门…… 虽然看不见任何险恶的东西,可是我却怎么也不敢靠近那扇门——门檐上垂挂的藤萝恶意的割断着我的视线,颓圮的门板上,爬满苔痕的裂缝像贪婪的大口,这让我一时甚至产生这样的错觉——冰鳍就是被它吞吃了!一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上前一步,用力推开虚掩的大门。 可能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吧,沉重的门板竟然在我一推之下出人意料的向后倒去,我还没来得及体会门枢磨擦的吱呀声伴着门板倒地惊人的声音带来的恐惧,两道黑影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门后掠出,划过我眼前。如果不是我躲得快,只怕连眼睛都被它们撞伤了。 那是一对鸟儿吧,因为我的耳中还残留着它们鼓翼的声音。 “这小子还挺灵巧的!差点就抢倒他的眼睛了!”肃杀的声音响起,说着吓出我一身冷汗的话。原本准备睁开眼睛的我连忙握紧拳头遮住面孔。 “哥哥,这下完全看不清他了!”另一个声音虽然听起来稚嫩一点,但也绝不友善,而且最重要的事,它们是凭我的眼睛来确定我的位置的——彼岸世界的家伙们,大多只看得见我的眼睛。 “本来他们有两个人,可是半路上被娘娘截了去一个,我们就只能一个人分到一个眼珠子了!”先头说话的那个很认真的打着如意算盘,这让我更觉得冰鳍是凶多吉少。可是现在的我连哭都不敢哭,怕他们随着眼泪找到我的眼睛藏在那里。 耳中充斥着羽翼之声……然而就在这时,一筹莫展的我忽然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不是讨人喜欢的气味,却意外的让人觉得安心,那是我和冰鳍从酒肆沽来的酒的气息!到了晚间爸爸和叔叔小酌时,身上时常带着这淡淡的酒味! 此刻的酒味比爸爸他们身上的要浓很多,这就表示有人在靠近我!即使看不见,我也能感觉到! “干什么!离她远一点!”果然,是第三个人的声音! “社公你不要管闲事!我弟弟可饿得吃不消了!”肃杀的声音里有几分恭敬,但更多的是不满,“好不容易有食物送上门来不是吗?”耳中的扑翅声越发鼓噪了,我吓得缩起了身体。 “你们就算饿也饿不死的!”被称为社公的人好像发火了,“你们再靠近她试试看!” “哥哥!我一点也不饿呢!不要和社公顶嘴啊!”一直沉默着的第二个人忽然怯怯的说,随着他的话音,短暂的寂静降临了。“你是个无能之辈!”最终那个肃杀的声音说出了这指向不明的句子,接着,鼓翼声渐渐向无限辽远处伸展而去。 我从指缝间偷偷的向外张望,只见一个高高胖胖的中年男子正笑吟吟的低头看着我,他就是社公吧:团团脸配上了红鼻头,一副很糊涂的样子,可是怎么看他也是个挺亲切的人。见我没有移开手指的意思,他有些为难的开口了:“小姑娘,把你背包里的那个东西给我好吗!” 咦?我背包里的东西,那不是两盒围棋子吗?他要这东西干什么? 因为我一直我不搭腔,社公开始着急起来,额头上沁出了薄薄的油汗:“你要我的东西也没用啊!快还给我吧!” “我才没拿你东西!”我立刻不服气的喊起来,“我才被人拿了东西呢!” 尴尬的表情出现在社公的脸上,接着,他一个劲的陪起笑脸来:“偷喝你们的酒是我不对,我道歉还不行吗?快把那东西还给我吧!” 原来我们的就是被他喝了啊!害得冰鳍下落不明,害的我被奇怪的东西缠上,还差点丢了眼睛,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居然现在还赖我拿了他的东西!我只差打上去了:“谁稀罕你的东西?我背着的是我家的围棋子!” “啊?”社公原本激动的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不过他还是不死心的追问着,“难道我看错了?真是棋子,不是酒葫芦吗?” 的确,两个叠在一起的棋钵透过背包猛一看就是葫芦的形状呢!原来他以为酒葫芦在我手里才会斥退想要吃掉我眼睛的人!我偷偷看了社公一眼,急得团团转的他大声的抱怨起来,原本就很红的鼻子更加醒目了:“那女人真是过分!亏我平时还处处让着她!偷喝了小孩子的酒又怎样,犯不着把我秘藏的酒也拿出去送人吧!这么说,酒在另外一个小孩子手上……” 听到这里,我一把拉住了社公的衣角——我差不多已经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了,那位带走冰鳍的美人,就是想要吃我眼睛的家伙们所说的“娘娘”,她因为气不过贪杯的社公偷喝了我们的酒,而把他珍藏的秘酒送给了我们。为了不让社公找到,她又把背着酒葫芦的冰鳍给藏了起来!如今能找到那位美人的,应该就只有社公了! “你拉着我也没用,别耽搁我的时间!”被我拉住衣角的社公用力的叹着气,揉着他的红鼻子。 “我知道冰鳍在哪里!”我因为说谎而心虚,声音起码比平时响了一倍,“我带你去啊!” “真的?”看来社公把我的大嗓门当成是理直气壮了,他吃力的蹲下身靠近我,“你都不睁开眼。怎么带我去?” “可是……我怕那两个人来吃我的眼睛啊……”我还是有点胆怯。 “那倒也是……”社公沉吟了一下,忽然伸手打开我的背包,只听得棋子哗啦哗啦一阵乱响之后,社公忽然单手遮住了我的眼睛,此刻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威严:“左炎、右炎!” 鼓翼之声再度响起,由远而近,渐渐到达耳边。熟悉的肃杀语声缓缓传来:“社公有什么吩咐?” “你们拿去吃吧!”社公一本正经的说。叫左炎右炎的那两个人似乎有些不解,社公慌忙解释,“我说带她去见她弟弟,不过代价是拿她的眼睛换哪!”我的眼睛?它们还好好的长在我脸上啊! “啊?”那个声音稚嫩的人发出了小小的惊叫,接着,微微的哭腔出现在他声音里,“哥哥……你认为那样的东西,我可以吃吗?” “不要客气!”社公说得好象自己在请客一样,然而那个稚嫩的声音却异常坚定:“社公,我是绝对不会吃的!” “右炎!”声音肃杀的人责备似的喊着弟弟的名字,可是弟弟的态度似乎更加坚决了。社公看好戏似的大笑起来,但语声里却透着严厉:“给你们吃你们不吃,待会儿再让我看见你们缠着她,可就有你们的好看了!” 虽然看不见,但四周的空气里却有让我紧张的气味飘荡着,许久,那个肃杀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放心,既然右炎说不要,我就绝对不会再看她一眼!可是社公,不要以为你做的事能瞒得过我!” 鼓翼之声决然的响起,当这声音消失在云外的时候,社公放开了遮住我眼睛的手,因为重新看见光亮而一时无法适应的我眯起眼睛,在不确定的视野里,无数燃着绯红火焰的黑色羽毛在灰暗的巷陌之间徘徊飞舞,在接触到草叶和藤蔓的那一瞬,火之羽毛腾起一股金炎,然后消失无踪…… “啊?他们不就是社日火的……”我忍不住惊叫起来,我和冰鳍再回家路上看见的社日火,就是这样的羽毛引起的啊! 社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他们是我使唤的人,因为很长时间得不到供养了,有点脾气也是没办法的!”他伸出手,两粒黑黑的东西躺在他手上,我好奇的凑近一看却吓得连退三步——那分明是一对瞳孔,也不只是怎么从整个眼球上分出来的! 看着我们重新露出的笑容,社公和娘娘对视着,也同样的微笑起来。伴着他们朝我们挥手的动作,空气像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水面那样曲扭起来,周围的景物瞬间呈现出不同的风貌…… 史巷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三三两两的行人踏着洁净的石板路匆匆前行着,除了巷子两边墙壁上得野藤和我们先前看见的一样茂盛之外,这里和一般的巷陌没有任何区别。 “那里!”冰鳍忽然指着一丛茂盛的藤条,从浓密的枝叶间,被木条封死的古老大门隐隐约约的显露出来。 就在我准备靠过去看个究竟的时候,一声沙哑的鸟叫从我头顶传来,吃了一惊的我连忙抬起头——只见门扉之上,一对黑色的鸟儿并肩站立着,和识字图片里的乌鸦几乎一模一样的它们,有着美丽的金色眼睛。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存在,体形稍小的那只拍了拍翅膀,优雅的腾身而起,而另一只也亦步亦趋的随着它飞了起来。人们只顾着赶路,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它们的羽翼之上,不停飘落下燃烧着火焰的艳丽羽毛。渐渐消失在暮色深处的鸟影是因为我在的缘故才离开的吗?这些高傲的眷族,是在恪守自己许下的永不再看我一眼的誓言吧…… “左炎……右炎……”不顾冰鳍诧异的眼光,我轻轻的笑着,念出了这两个名字。 此刻的我们以为一切问题都已经圆满解决,可以回家向爸爸他们交差了,根本没料到麻烦还远远没结束——当爸爸解开那个绳结的时候,我们才发现社公交给的那个杏黄荷包里放的居然不是钱币,而是雕刻着胖乎乎的人头像的银色金属牌,一吹还会嗡嗡的响!爸爸见我们弄丢了酒钱却拿回这样的东西,厉声追问我们是从哪里弄到的,吓得我和冰鳍哭哭啼啼的把一切都说了出来。这下冰鳍的爸爸,也就是我的重华叔叔笑得差点背过气去,而我爸爸更生气了,不但责骂我们说谎,疾言厉色的要求我们把东西放回原处,还不停的说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这样让人听不懂的话。 我和冰鳍只得摸黑把那个荷包放回史巷那扇被木条封死的大门前。社公可真是害死我们了,从那天之后他和娘娘就再也没露过面。可是不论我们还回去几次,第二天这荷包却还是好端端的出现在我家堂屋的供桌上面。 祖母终于看不过去了,亲自来问我们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当她知道我们是从“史巷的社公”那里的到这件赠礼的时候,祖母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摸着我们的头告诉我们,社公其实就是土地公公的意思。史巷那里很早以前是有间土地庙的,香火盛时还聚集着许多社鸦,人们都把它们看作操纵社火的眷族而加以喂养。不过在五六十年前那里就断了供养,社鸦也渐渐散去了。我和冰鳍拿回的那个杏黄荷包里,装的就是五六十年前的钱币。 祖母还告诉我们,她小的时候很喜欢去那个土地庙玩,因为不像别的庙里总是把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塑成正襟危坐的老爷爷老奶奶,这个小庙里的土地婆婆特别年轻漂亮,就连土地公公都在不停的偷眼看她呢!那时在幽暗的庙堂里,两个人总是笑得好像很幸福的样子…… 奶奶的话我是不知道真假,不过我觉得那个社公还真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每当我和冰鳍下围棋的时候,总是争着拿白子,因为走黑棋的人经常会因为抓出一粒瞳孔来而吓出一身冷汗。好在会看错的人只有我和冰鳍而已。 可老实说社公也做了件好事——虽然那没有什么危害的小火苗从春社之日开始几乎就成了香川城的一景,但我家附近却几乎从来没有这社日火的光顾——到今天我还觉得:左炎和右炎,还真是一对讲信用的兄弟呢。 ...
(一) 惨白色的鱼骨手镯,上面隐约有些血丝般的纹路。庄小娴觉得眼熟,手镯拿在手里,冰冷,似乎没有温度。 她忽然触电一般,把这个鱼骨手镯扔了出去。镯子掉落在木地板上,发出叮叮的响声——她记得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手镯了。 那还是她在殡仪馆做遗容整理的时候,有一个死去的马来人,就留下了一只这样的手镯。 有懂行的人说,在马来西亚,鱼骨手镯是吉祥的象征,有护身的作用。所以马来人都喜欢随身携带一只。 只是,庄小娴觉得这话并不贴切。 那个马来人是车祸死的,死得极其凄惨,面目全非,似乎车子从他身上碾压过去,又回转,碾压了他的头部。 那只鱼骨手镯,和马来人一起进了焚尸炉。可是,人被烧成了灰白的骨灰,那只手镯却完好无损。 有司炉拿惯了死者的东西,就想把这奇怪的手镯也拿回去。但是一入手,他就远远抛开,让人把手镯和骨灰一起装进盒子,送进了存房。 拿他的话说,那镯子在烈火里烧灼完,竟然是阴冷的,像人的冤魂。 庄小娴走过去,把镯子一脚踢到了墙角,心里才安稳许多。 这个镯子是楼下新开业的餐厅老板送上来的,他也是个马来人。庄小娴心想,这个马来人看来很懂得生意之道,头天开业,就挨家挨户送小礼物来招徕生意。 想到这里,庄小娴觉得,自己怎么也应该去餐厅一次,品尝一下那里的美味。好歹和餐厅也算楼上楼下的邻居,虽然他们送的礼物自己不喜欢,但那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三) 夜幕降临,庄小娴从熟睡中醒来。 从餐厅回家后,她就感到莫名其妙的困意,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这会儿,还有些头疼的感觉。 门铃声响了起来,她过去打开门,看到的却是餐厅的马来老板。他笑了笑,昏暗的灯光下露出森白的牙齿。他说:“小姐,上午你留下的钱比餐费多,我向邻居打听了你的住处,再送一碗肉骨茶给你,我们两清!” 庄小娴慌乱地接过他手里的碗,说了声谢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她的心剧烈起伏着,顺手把手里的肉骨茶放在了玄关上面。 灯光下,肉骨茶的油光是金子样的灿黄色。庄小娴仔细看了看,那层油珠是圆的。或者是我太累了,庄小娴自嘲地想。哪里会有那么多黑店,现在不是古代绿林,而是法制社会。 这时,门铃又响了起来。庄小娴一脸惊喜,自己这里平素没人来打扰的,刚才是老板,现在,一定是林威,是他从外地回来了。 飞快地拉开门,外面,马来老板依旧露着惨白的牙齿,站在那里。他说:“小姐,拜托你件事情好不好?”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眉眼清秀。只是明显清晰的照片,却给庄小娴一种恍惚的感觉。马来老板声音低沉地说:“这是我的女人,几个月前,她来了中国。有人告诉我,在这附近见过她。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如果你看到她的话,那么请告诉我。我会有重谢的!” 说着,他声音越来越低落,没了笑容,然后转过身,黯然向楼下走去。庄小娴站在门口,愣了半天,看着马来人像鬼魅一样,消失在了楼道里。 谁管这闲事,庄小娴关上门,端起那碗肉骨茶吃了起来。如果一个女人躲一个男人,或者认定了另外一个男人,是死都不会回头的。 (五) 林威的手机关机。庄小娴狠狠地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一定是他换了卡,在外面逍遥快活。庄小娴打开电脑,决定在QQ或者邮箱里留言,把自己掌握把柄的事透露给林威。她知道他的习惯,喜欢在QQ上隐身和那些网上的女人们调情。 QQ登录的刹那,一条新闻从右下角弹了出来。 新闻用醒目的红色标题写明:涉黑者被谋杀,分尸后锅内炖煮! 庄小娴正想关闭,那则新闻的网页却自动弹出,打开。新闻上配有死者的身份证件和遗物。 似乎兜头一盆冰水,泼到了庄小娴的身上。是林威。警方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后,在一个郊区的小院里找到了那口大锅。锅里,滚开的水中骨肉分离,一颗骷髅头正在上下沉浮。 根据新闻上说,警方动用了多名法医,对骷髅头进行了复原,拼凑出了死者的容貌。那张图让庄小娴一眼就肯定了死者的身份。 而且,更离奇的是,尽管死者尸体被煮炖,但是法医对尸体进行拼凑时,也能还原死亡时的原貌,唯一缺少的,是半个鼻子。 庄小娴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了自己吃的那碗肉骨茶里的异物。她忽然想起,那半边像鼻子的异物上有一个黑点,当时她以为是沾到了桌子上的脏物,现在才猛醒,那是林威丢失的半边鼻子,那个黑点正是他鼻子上的黑痣。 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新闻里所说的死亡时间。2010年10月10日,那天,正是自己去餐厅吃饭的日子。但,林威死在了千里之外的福建,怎么可能会恰巧吃到他的尸体。 庄小娴浑身被冷汗浸透,胃里翻江倒海地想吐。最让她恐惧的是,这证明马来人干掉了林威,也就证明,他知道自己和林威的关系,那么,他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而且,自己早上看到了林威和那个女人又是谁?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矛盾和恐惧,让她的大脑乱成一团。 忽然,庄小娴觉得自己浑身似乎掉进了冷库一样发冷。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诡异地响起:“现在,你是不是很害怕?很想吐?” (六) 房间的门反锁着。自己没有打开窗户的习惯。但,马来餐厅的老板,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一笑,露出一口惨白的牙。他说:“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半年前见过的。那个时候,还是你和另外一个人,把我推进了焚尸炉。我好恨!我身上好痛!” 他的声音还在房间里萦绕,但是,身影却像蒸发一样,逐渐消失。庄小娴惨叫着,想逃出去。但是门和窗似乎都被焊死了一样,不管她如何用力,纹丝不动。 周围,忽然从沙发和家具上冒出了猛烈的火焰,迅速地吞噬着房间里的一切。庄小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柴油与焦臭的味道。这一刻,整个房间变成了一个大号的焚烧炉,而她自己则是炉中的尸体。 身上的痛楚被无数倍放大,她声嘶力竭,叫得嘴角边流出了鲜血,被火焰逐渐吞没。 电视新闻报道,某高档社区的马来餐厅后厨起火,引起住宅被烧,目前查明,大火导致一女性住户死亡。而其他单元因为119赶到及时,没有波及。 餐厅老板不知所踪,火场并未发现人为纵火痕迹,亦没发现老板尸体。 ...